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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愛情在文學中的地位

莫達爾認為:“詩與文學的偉大便在于性愛,因為生命中性愛占重要成分,這些文學因此對生命便更真實”,“若不敘述愛的興趣,文學便簡直不能存在”。(1)弗洛伊德也說:“造成‘戀愛’的條件是什么?或者說,男人和女人根據什么選擇自己的愛戀對象?當現實生活中找不到合乎自己理想的對象時,他們又是如何來滿足自己的要求的,這一向是一個由詩人和想象力豐富的作家們描述和回答的問題?!?2)在看重性本能作用的弗洛伊德那里,藝術作為人類的高尚活動之一是作家性欲的一種轉移或升華,“性的沖動,對人類心靈最高文化的、藝術的和社會的成就作出了最大的貢獻”。(3)愛情是文學中最重要的意象和主題之一,從《詩經》中的《關雎》、古羅馬奧維德的《愛的藝術》,到薄伽丘的《十日談》、曹雪芹的《紅樓夢》,再到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曹禺的《雷雨》,等等,古今有數不勝數的描寫愛情的文學作品。

愛情在文學中的重要地位是與愛情在人生中的重要地位相關聯的。馬克思認為,男女兩性關系的演進是人類文明演進的標尺,“人和人之間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關系是男女之間的關系。在這種自然的、類的關系中,人同自然界的關系直接就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而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直接就是人同自然界的關系,就是他自己的自然的規定。因此,這種關系通過感性的形式,作為一種顯而易見的事實,表現出人的本質在何種程度上對人來說成了自然界,或者自然界在何種程度上成了人具有的人的本質。因而,從這種關系就可以判斷人的整個教養程度”。(4)馬克思注意到愛情中的悖論,即一方面含有動物性,另一方面又含有人性、靈性甚至神性的成分。按照李澤厚的解釋,愛情是“自然的人化”中情欲的人化,“性欲成為愛情,自然的關系成為人的關系,自然的感官成為審美的感官,人的情欲成為美的情感”。(5)丹麥哲學家克爾凱郭爾在其名著《或此或彼》中探討了愛情。他認為,愛情是人內心自然產生而不可抵擋的一種必然性力量,它訴諸于個體的感性肉欲,因而具有瞬間性和直接性,是必須得到滿足的。他把愛情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一種欲望還沒有完全醒來而只處于那種最初懵懂的原初階段,這時的欲求還沒有具體的對象;第二階段是一種欲望開始醒來,所欲求的對象具體出現在眼前的情竇初開的階段;第三階段是真正的直接愛情階段,愛的力量與心靈感受連成一體。這種愛不是純粹的感性肉欲,而是在精神上贏得對方的愛,唯有在精神上獲得對方的愛,愛情的使命才告完成。這些說法都說明了愛情的兩面性。

愛情在文學的創造和閱讀中也起著重要作用。馬斯洛認為,包括文學藝術活動在內的人的高峰體驗與愛情及性活動有關,“這些美好的瞬間體驗來自愛情,和異性結合,來自審美感受(特別是對音樂),來自創造沖動和創造激情(偉大的靈感),來自意義重大的頓悟和發現”。(6)作家、藝術家是感情生活豐富的群體,他們對愛情的觀察更富有感性色彩。司湯達認為:“愛是一種快感,是在盡可能親近的接觸中凝視、撫摸,以一切感官體會一個愛著我們的可愛的人兒從而得到的快感?!?7)在他眼中,愛情是一種刻骨銘心的經驗,一種難以忘懷的記憶。20世紀初,法國詩人阿波利奈爾在他的詩作《米拉波橋》中,雖然發出“愛情象這泓流水一樣逝去∕愛情逝去∕生命多么緩滯∕而希望又多么強烈”的慨嘆,但他還是用詩歌記錄下他與少女瑪麗·羅朗森“面對面∕手握著手”的瞬間。這說明,愛情不僅標志著人生理的成熟,也昭示著人心智的成長。愛情文學很多寫的是當事人如何通過兩性的交往獲得對自我的認識。愛情文學真正的價值在于它真實細膩地呈現了人類可能具有的性與愛以及與之相關的諸多心理、社會元素糾葛沖突的狀態,進而思考人類自然層面和精神層面可能具有的關聯方式和躍遷潛能,因此愛情文學和愛情描寫在塑造人性、創造人們對可能生活的想象方面具有獨特的功能。正如我國學者柳鳴九所說的,愛情文學的“生命力不在于把愛情故事的情節寫得叫人愛看,更不在于賦予男女主人公某些外在的價值,如美貌動人等等,而在于寫出了人的感情、人的精神”。(8)弗洛伊德更是認為,愛情文學可以給人們一種被壓抑欲望的替代性滿足,“人們可能做得更多,可能試圖再創造現實世界,建立起一個世界來取代原來的世界。在那里,現實世界中最不堪忍受的東西消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人們所希望的東西”。(9)

二、文學的愛情神話學

文學創造了兩種不同類型的愛情神話學:浪漫的情愛和美妙的性愛。前者更重視精神層面,后者更重視肉體層面。就前一方面說,文學從不同側面刻畫了美滿的甚至悲壯的愛情。北宋李之儀的詞《卜算子·我住長江頭》:“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夜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睍鴮懥颂幱谧韪糁械挠篮阒異?。同樣,悼亡詩中的一部分情詩,也是在對愛情的追憶中祈求愛的永恒。蘇軾的《江城子》把現實與夢境、悼亡與傷時相結合,表達了超越陰陽兩界的真摯愛情,“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在文學對愛情神話的營造中,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對浪漫的癡情之愛、熾熱之愛的表白和對美好生活的想象,比如徐志摩的詩《這是一個懦怯的世界》:“披散你的滿頭發,∕赤露你的一雙腳,∕跟著我來,我的戀愛,∕拋棄這個世界∕殉我們的戀愛”,“你跟著我走∕我拉著你的手∕逃出了牢籠∕恢復我們的自由∕那是一座島,島上有青草∕鮮花,美麗的走獸和飛鳥”。所以各民族有數不盡的愛情詩、愛情故事和小說就不足為奇了。當然,這其中最為感人至深的還是那些描寫愛情悲劇的作品,從《孔雀東南飛》到《羅密歐與朱麗葉》、《少年維特之煩惱》等。愛情悲劇作品,尤其是描寫為了愛而殉情的作品的獨特性在于,它體現了弗洛伊德所說的生本能(性、食、自我保存)和死本能(回歸無機體狀態)的奇妙的融合。本來,愛情的自然根源是通過兩性的結合推動生命的延續,但卻由于門第、出身等造成的溝壑或種種不合理的干擾不能成功,于是當事人以自戕的方式結束生命去追求永恒之愛。在這里,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愛情被提升到精神層面。

據研究,現代人對浪漫愛情的追求與浪漫愛情小說的愛情描寫不無關系,女性尤其如此?!敖^大多數女性不為吸引男性的那種色情描寫所打動,從而引起性沖動。能迅速引起女性性響應的是動人的愛情關系,羅曼蒂克的愛情文學與藝術”。(10)浪漫愛情小說原本就發源于西方。瑞士作家丹尼斯·德·羅吉蒙在《西方世界的愛情》中考證,浪漫的戀愛是中世紀宮廷之愛理想的蛻變形態,其性質主要是精神之愛。我們可以從中世紀晚期流行的以頌揚“榮譽、愛情和忠誠”為主題的騎士傳奇中窺見一斑,甚至在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中依然可以看到其漫畫式表現。到了18世紀,英國的感傷小說以求婚和結婚為中心,把情感放在理性之上,贊美熾熱的愛情,體現了男權制下女性的理想。西方現代的浪漫愛情小說則帶有個性主義的叛逆色彩。埃里奇·西格爾的《愛情故事》就是如此。該書寫的是美國金融巨子巴雷特三世之子奧利弗·巴雷特四世與出身于面包師家庭的平民女子詹尼弗·卡維果里之間的故事。二人共同就讀于哈佛大學,他們沖破門第的壁壘和家庭的反對走到一起,寧愿靠自己的努力自食其力。在巴雷特四世事業蒸蒸日上之際,詹尼弗卻不幸25歲時死于白血病,而巴雷特四世最終也獲得了巴雷特三世的諒解。故事的編碼非常切合美國年輕人的夢想。西方至今仍然存在許多模式化的浪漫愛情小說。阿多諾在研究大眾文化時便指認“文化工業把愛情歸結為浪漫史”。(11)他的判斷著眼于資本主義社會大眾文化中愛情書寫的欺騙性。的確,無論是平民少女怎樣獲得富家子弟的鐘愛喜結良緣的現代灰姑娘的故事,還是窮家小子如何通過個人奮斗取得事業的輝煌并最終贏得美女的芳心,大眾文化的此類模式無疑會給讀者提供神話般的滿足。言情小說屬于中國化的浪漫愛情小說,其愛情描寫也是構筑了一個愛情烏托邦。港臺言情小說家如瓊瑤、岑凱倫、席慕蓉等人的作品,極寫兩性的癡情、純情,精神之愛大于肉體之愛。言情小說后來有向悲情演化的趨勢,比如痞子蔡的《我的第一次親密接觸》。言情小說雖然有多種模式,但大抵不脫離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套路。

與前面一種類型不同,后面一種愛情文學偏重于性,當然是健康的性。恩格斯曾經稱贊德國詩人維爾特,認為“維爾特所擅長的地方,他超過海涅(因為他更健康和真誠),并且在德國文學中僅僅被歌德超過的地方,就在于表現自然的、健康的肉感和肉欲”。(12)恩格斯所說的“自然的、健康的肉感和肉欲”就是不少作家探討的話題,這方面最為著名的作品當數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和杜拉斯的《情人》。勞倫斯向往著“性行為和性思想的和諧統一”。他認為:“在性和肉欲方面,我們的頭腦是毫無進化的?,F在我們要迎頭趕上去,使對肉體的感覺和經驗的理性意識與這感覺和經驗本體相和諧,即讓我們對行為的意識與行為本身相互和諧統一。這就意味著,對性樹立起應有的尊重,對肉體的奇特體驗產生應有的敬畏。”(13)勞倫斯視性與美為一回事,認為假使我們的文明教會了我們怎樣讓性感染力適當而微妙地流動,怎樣保持性之火的純凈和生機勃勃,讓它以不同的力量和交流方式或閃爍、或發光、或熊熊燃燒,那么我們就能終生生活在愛中,而對所有的事情都充滿熱情。小說《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里查泰萊夫人(康妮)的丈夫克里福·查泰萊是一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失去了性功能的自私而虛偽的實業家??的莺涂戳秩嗣窐肥坑上嘧R而相知,逐漸克服了性生活和婚姻的挫折感,在感覺和本能中體驗健康的性愛,從肉體經驗中感知思想的形成。杜拉斯的《情人》是以一個老年的婦人對初戀情人的回憶自傳式方式展開,寫的是一個情竇初開的法國少女和一個受了法國教育的中國青年男子在西貢的戀情。該小說的深刻之處,在于細膩地刻畫了兩個種族、膚色、文化傳統和家庭背景截然不同的男女,在異性的相互吸引中體驗原本屬于自己的歡樂,無拘無束地繼續生命的探求。在杜拉斯眼中,性的欲望不僅純潔自然,而且具有讓人獲得自我、獲得愛情的力量和美感。對于勞倫斯和杜拉斯這樣的作家來說,人之超越動物繁殖本能的地方便在于性。性的描寫被審美化,性的感知和性的快樂成為觀察人之本性的最佳切入點。

三、性與愛情、婚姻、社會的糾葛

在傳統意義上,性、愛情、婚姻常常是一體的。弗洛伊德說過,“在一般情況下,凡健康正常的愛情,需依靠兩種感情的結合,一是溫柔而執著的情,另一種是肉感的欲”。(14)然而我們看到在文學中,性與愛常常是分離的。茅盾在其《詩與散文》中把愛情比作詩,肉欲比作散文。前者“空靈,神秘,合乎旋律,無傷風雅”,后者“現實,丑惡,散文一樣”。這可能代表中國作家認為情高于欲的一般性看法。的確,審美化的愛情與性欲常常是分離的,比如忘年戀就屬于動人的情愛,而不是性愛。張潔《愛是不能忘記的》中的母親對老干部的單戀讓我們體會到愛情的執著和純美。艾米《山楂樹之戀》中老三對靜秋的愛也屬于在“文革”這個特定的禁欲主義背景下發生的“純愛”,即促使被愛的人一切愿望成真,而不求性的回報。同樣,處于性無知狀態下的靜秋對老三的愛也只有純情,缺少性的渴望。

事實上,不少文學作品正是通過描寫性、愛情和婚姻之間的沖突獲得了敘事的張力和人性的深度。例如,無論《雷雨》中的繁漪,還是《安娜·卡列妮娜》中的安娜,都是處在情性、妻性和母性的巨大沖突之中。當她們情性的一面萌動時,她們為人妻、為人母的責任擔當就要與之發生齟齬,而她們動人的魅力恰恰就體現在沖決羅網的困獸猶斗般的掙扎之中。《包法利夫人》中的愛瑪也是如此。愛瑪身為鄉間地主的女兒,自小在修道院接受了貴族式教育,讀過不少浪漫的情感小說,耽于幻想,聰慧而機敏,而平庸、愚鈍的丈夫查理·包法利“見解庸俗,如同往來行人一般,衣著平常,激不起情緒,也激不起笑或者夢想”。查理雖然忠厚實在,也很愛她,但與她想象中的具有“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啟發你領會熱情的力量、生命的奧秘、一切秘密”的夢中情人相距甚遠,也與她“歡愉,激情,陶醉”的愛情生活想象差距甚遠??墒撬齼纱伟l生婚外情,均被情人所拋棄,最后被迫自殺。與之相反的例子是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中的娜塔莎。少女時期的娜塔莎單純、浪漫,不諳世事,與安德烈公爵真摯相愛,但二人基本上處于分離之中。娜塔莎感情的火焰燃燒得太熱烈了,以至于與庫拉金私奔。在安德烈重傷身亡之后,和彼埃爾結婚,成了一個幸福、嫻靜的少婦。在娜塔莎身上,熱烈、沖動的戀愛生活與穩定、平淡的婚姻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更高的意義上,婚姻與家庭又是社會關系的一部分,性、愛情、婚姻與社會之間常常發生沖突。而在描寫這種沖突時,古典作家與20世紀作家的態度有別。19世紀之前,人們一般認為民族、國家大義重于個人私情,裴多菲的詩《自由頌》——“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可以作為例證。同樣的例子還有司湯達的小說《伐妮娜·伐尼尼》,它描寫意大利燒炭黨人米希律里為了民族的解放毅然舍棄追求單純的男女之愛而行告密叛賣之事的伐妮娜。而到了20世紀,作家們常常自覺不自覺地選擇一種愛情至上主義甚至性至上主義。海明威的《永別了,武器》描寫了一戰中參加意大利軍隊的美國人亨利從主動參戰,到質疑“神圣、光榮、犧牲”這些字眼,厭惡以至逃避戰爭的心路歷程,以一種凄婉的筆調再現亨利中尉與英國護士凱瑟琳的愛情悲劇。??赂橇钊诵欧亟沂玖诵耘c權力操控之間的關系,認為“性的動機——性自由的動機,還有人們獲得性知識和有權談論性的動機——其正當性是與政治動機的正當性聯系在一起的”。(15)所以,王小波在《黃金時代》中便通過性的感官性和世俗性來挑戰權力對性的操控。當人們硬把王二與陳清揚扯到一起,稱無辜的陳清揚為破鞋時,王二真的與她發生了性關系,從而成全了陳清揚的破鞋惡名。然后,王二以露骨地展示性活動過程的“交代材料”滿足了人們的窺視欲而得到領導的欣賞。作品以此諷刺禁欲主義的荒謬。

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金瓶梅》也描寫了性與愛、情與欲的分離狀況?!都t樓夢》中賈寶玉和襲人有肉體的交歡,卻沒有愛。賈寶玉、林黛玉是一對心心相印、相知相愛的人兒,但是他們的情感尚且停留于互相試探的情的層次,沒有性或欲的成分。誠如夏志清所說:“本來‘情’與‘欲’在實際上是相當難區別的,‘情’可能是‘欲’在某種文化勢力誘導制裁下變相而產生的東西……但是畸形的情感,不健全的情感,在一個小說家看來,至少要比僅被本能欲望所支配的生活更饒興趣。”(16)在很大程度上,寶玉對黛玉的戀情是一種童心未泯、冷暖相知的共享之情,它可以推及到其他女性甚至同性身上,“寶玉對眾多女兒的普遍癡情,一開始就不是出于異性的吸引,而是出于對世故未涉、童蒙未開狀態的一種留戀,對天真喪失的一種惋惜。這里面缺失或淡化了正常的性吸引”。(17)這是漢文化傳統中試圖將肉體欲望和精神相隔絕而形成的病態的“意淫”現象。與其對立的是《金瓶梅》,西門慶對眾多妻妾只有動物式的性,而沒有情。

20世紀以來,人們在重新思考性和愛、情和欲的復雜性和豐富性。在這里我們需要提到日本作家村上春樹。他的貢獻在于以藝術的方式證明了性愛如何大于愛情,性如何成為現代孤寂人群孤寂心靈的一種交往方式。在性氛圍和性行為中,男女坦誠而敞開地展示自我。正因為村上春樹把性作為人自然存在的真實一面來處理,性超越了愛情、婚姻、家庭、倫理,被表現得很潔凈。例如,在《挪威的森林》中,渡邊和直子、綠子、玲子的性行為都是自然發生的。村上春樹從多個方面展示了男女兩性在情侶關系之外情感上的慰藉和精神上的互補,“使‘性愛’從‘幸福戀愛—美滿婚姻’的模式中解放出來,成為一種男女間日常的基本溝通渠道和交往方式,一種讓人們彼此更親密、體貼、深層理解的交流方式”。(17)從而使人們對性、愛情及兩性之間的關系有了全新的認識。

四、錯亂的愛情

與文學所創造的幸福美滿的愛情神話相比,文學的愛情書寫似乎對扭曲、痛苦和不幸的愛情生活更為青睞,性虐待狂、性受虐狂、色情狂、厭女癥得到了觸目驚心的表現。在《金瓶梅》中,西門慶喜好以在女性下體燒“香瘢”的方式滿足自己病態的占有欲,而與他交歡的女性也樂意被這樣做。在《挪威的森林》中,英俊瀟灑的永澤缺乏對待愛情的嚴肅性,生活輕浮放蕩,隨意與女子發生性關系,對真愛他的初美也不知珍惜,致使初美自殺。瑞典作家斯特林堡與他第一任妻子的婚姻充滿猜疑、對抗和由不同的出身、生活方式而產生的矛盾,所以他的傳記以《地獄婚姻》來命名他的這一段愛情生活。書中斯特林堡發泄了由這段愛情所觸發的對所有女性的偏見、不滿與仇視。

在文學中,我們常常會遭遇生活中難得一見的變態的錯亂的愛情:姐弟(兄妹)戀、母子戀、父女戀以及同性戀、戀童癖等。弗洛伊德認為,亂倫是人類一種巨大的性誘惑,“人類對于性的對象的選擇第一個常為親屬,如母親或姊妹,要防止這個幼稚的傾向成為事實,便不得不有最嚴厲的懲罰”。(18)法國作家薩德在其作品中描寫了一系列變態性行為:同性戀、性虐待狂、亂倫等。在小說《歐葉妮·弗朗索瓦》中,與女兒有染并謀殺他視為障礙的妻子的弗朗索瓦辯稱:“美的力量,愛情的神圣權利,絕不理會無聊的人為的習俗,愛與美的影響掃除了陳腐的規矩,像陽光清除籠罩大地的茫茫夜霧?!币蚨_德的作品幾乎成了各種性惡習的展示。納博科夫的《洛麗塔》某種程度上集戀童癖與亂倫于一體,寫的是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亨伯特對他的繼女——年方12歲的洛麗塔的畸形戀情。亨伯特認為9歲至14歲的性感少女有一種特有的優雅與純真,他童年時代在法國海邊與早夭的阿娜貝爾有過朦朧的戀情,這時候的洛麗塔就成了執意尋找天真的亨伯特眼中阿娜貝爾的替身。所以在很大程度上他愛上的不是真實的洛麗塔,而是想象中的洛麗塔。真實的洛麗塔表面上以頑皮而率直的少女面目出現,其實早已浸染了美國文化熏陶下的成熟與世俗,不僅會巧妙地在母親與亨伯特之間周旋,把亨伯特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且年少失身,知曉性事。在亨伯特躊躇于道德的負罪感與她做愛時,她卻樂于充當他的導師。文學對性禁忌的突破無疑觸及了人性中最為隱秘的未知領域,從而使人類光怪陸離的內在情欲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按照精神分析學說,人們很可能把對母親的愛轉移到最像母親的姐妹或姨媽身上。拜倫愛同父異母的姐姐,華茲華斯、雪萊愛他們的妹妹。這些情況雖然未必導致事實上的亂倫,卻無疑激發了他們詩歌創作的靈感。從《懺悔錄》看,盧梭對比他大十多歲的貴婦人華倫夫人的愛也伴有濃厚的戀母情結。從小受過多位女性庇護的盧梭對華倫夫人有很強的依賴感,彼此之間也以“媽媽”、“孩子”相稱呼。秘魯作家巴爾加斯·略薩甚至以自己和姨媽胡利婭的真實情感經歷為素材,創作了小說《胡利婭姨媽與作家》。略薩雖然不贊成錯亂的性行為,捍衛情欲的純潔性,但“認為人類有權享受情欲,情欲的種種變化和差異應該受到尊重和保護,因為這與人性的復雜性有關系”。(19)他試圖揭示人類本能的豐富性、真實性以及探索者的巨大力量。這類文學是作家按照某種內心的秘密組合世界,使人們在幻想中擁有他們過不上的生活。

愛情文學盡管描寫了諸多錯亂的愛情,但是仍然不同于色情文學。前者致力于探討人性的奧秘和人們面對情欲及其誘惑追求人性解放的多種空間與途徑。后者則流于機械地展示性活動及其過程。莫達爾認為:“兒童幼時都有暴露和偷看的癖好。如果發展正常,會演變成強烈的表現欲和求知欲。作家若仍有這兩種傾向,就會寫出不正經的色情文學?!?20)依據他的觀點,作家在作品中成為暴露狂,以發泄無法滿足的沖動,產生的便是色情文學。但是愛情文學與色情文學的區分并不是絕對的,在一些優秀的愛情文學作品如《十日談》、《懺悔錄》中,也或多或少存在著暴露狂的傾向。

五、愛情與神性

愛情包含著靈與肉、沉湎與超越的悖論、人性與神性的抗爭。自從柏拉圖把愛情分為肉體之愛和精神之愛,追求不朽是愛情的目標,愛情被歸諸于精神范疇,愛情與神性的沖突就不可避免。在基督教禁欲主義統治西方的中世紀,文學中提供了不少教士或信徒耽溺于性愛的例子。薄伽丘《十日談》第三日寫阿莉白要出家修行,遇著修道士魯斯蒂科,魯斯蒂科教她怎樣把魔鬼送進地獄,卻垂涎那少女的青春美貌,借著侍奉天主的名義,引誘她與自己發生性關系?,F代仍然不乏描寫本能欲望與宗教信仰之間的沖突的作品。法朗士的小說《泰綺斯》寫的是道行深厚的神父巴弗尼斯原本試圖用基督的教義感化美麗的妓女泰綺斯,但是當泰綺斯真的皈依宗教,到了修道院做了修女之后,巴弗尼斯卻瘋狂地愛上了泰綺斯,向垂死的泰綺斯表白他的愛情,他的欲望戰勝了宗教的信念。

但是,基督教傳統又隱含著愛情與神性的某種關聯。比如在基督徒的婚禮中,婚姻便是對愛情的莊重承諾。新郎、新娘面對圣壇,由牧師宣告婚禮開始,祈求上帝的賜福,新郎、新娘在神和眾人面前表明他們共結連理的心愿。這種儀式旨在使世俗的愛情神圣化,不僅表示戀愛雙方彼此關心、疼愛,創造新的生命、新的經驗,也表示在人生各種際遇中把愛心推及于無限。美國哲學家雅各·尼德曼寫道,“無私之愛的能力是人性中的神性層面”,有“兩種愛,一個是升華的,似乎遠不可及;另一種則是沛然莫之能御,忘我、焦慮、喜悅、苦惱兼而有之。我們共同生活的方式是否可以創造出心中這兩個世界、兩個愛和兩種人生之間的接觸點?”(21)實際上,優秀的愛情文學正是試圖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致力于創造尼德曼所說的兩種愛、兩種人生、兩個世界的接觸點。意大利作家德·亞米契斯的小說《卡爾美拉》就是如此。小說寫的是距離意大利西西里島70海里的一座小島上發生的故事。島上美麗的民家女卡爾美拉以西西里女子特有的狂野熱烈地愛上前駐軍中尉,二人發生了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卻被始亂終棄,繼而發了瘋,一見到后來來島的漂亮駐軍軍官便頻頻示愛,尤其對現任的駐軍軍官表示好感。該軍官了解卡爾美拉的遭遇后,對卡爾美拉由同情而生愛情,試圖醫治好卡爾美拉的病,幻想著“那時,我會覺得自己就是造物主,我也能夠創造出什么東西,我仿佛享有兩個靈魂,擁抱著兩個生命,我的生命和她的生命;我會覺得,我那造物是命運之神把她派遣到我的身邊來的,我要把她像天使一樣引見給我的母親……”終于設法喚起了卡爾美拉的意識,收獲了幸福的愛情。

我們可以超出基督教文化傳統,從一般意義上看待愛情與神性的關系。對白頭偕老的現世永恒之愛的追求可以視為世俗愛情生活中的神性層面。我們都記得奧維德《愛的藝術》中李雷克斯講述的那則故事。眾神之神朱比特和其隨從化裝成人來到一個繁華的村莊,但只有一戶住在茅草和蘆葦搭建的破舊房屋的一對老夫妻熱情招待了他們。朱比特提出要報答他們的恩情時,這對窮困的老夫妻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讓他們白頭偕老,一同侍奉天神。從更高意義上說,愛情不僅追求被愛,更是一種無私的付出和默默的奉獻,這種自我超越的層面更接近神性。有人曾經用“愛是人類惟一的救贖”來概括史鐵生本人及其作品的特征,這自然包括他作品中的愛情描寫。在史鐵生筆下,愛情可以是一種冥思,一種悔悟,比如《務虛筆記》中醫學院青年學生F愛上右派女兒N的故事。

可見,如同愛情自身包含著悖論一樣,愛情文學也存在著悖論。一方面,愛情文學和文學中的愛情描寫昭示了人類由動物性向人性到神性的演進,在此我們可以借用馬斯洛另一重要思想“再圣化”來加以說明。“再圣化”要求我們不斷地在生活中形成一個高峰,注意從生活的詩意的一面去看待它,尋求其神圣的、永恒的、象征的意義。(22)所以文學還會源源不斷地創造出新的愛情夢想和愛情神話,啟迪我們去發現和想象可能的人生。另一方面,愛情文學和文學中的愛情描寫終歸又顯示出人類由動物進化而來的種種痕跡,本能與人性、人性與神性在此盤根錯節,呈拉鋸狀曲折展開。烏納穆諾說得好:“愛本身就是精神中的某些肉欲。由于愛,我們才得以了解:凡是精神必有屬于它的實質的肉體成份……肉體愛的喜悅,創生的痙攣,就是一種復活的感覺,一種在別人身上更新自身生命的感覺……既是受難的肉體,它必得受苦,藉此而得永生?!?23)如何更好地面對本能、體驗人生、重塑人性,文學做出了最為多姿多彩的回答。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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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弗洛伊德:《愛情心理學》, 滕守堯譯, 見《性愛與文明》, 第217頁。

[15]???《性經驗史》, 佘碧平譯,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0年, 第5頁。

[16]夏志清:《夏志清文學評論經典——愛情.社會.小說》, 臺北:麥田出版社, 2007年, 第19—20頁。

[17]潘一禾:《裸體的誘惑——論文學中的性與情》, 深圳:海天出版社, 2002年, 第218、246頁。

[18]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 第266—267頁。

[19]略薩:《謊言中的真實——巴爾加斯.略薩談創作》, 趙德明譯,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 1997年, 第68頁。莫達爾:《愛與文學》, 第129頁。

[20]莫達爾:《愛與文學》, 第129頁。

[21]雅各.尼德曼:《愛情書》, 杜默譯, 臺北:智庫股份有限公司, 1997年, 第39—50頁。

[22]參見馬斯洛:《人性能達的境界》, 林方譯,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 1987年, 第57頁。

[23]烏納穆諾:《生命的悲劇意識》, 哈爾濱:北方文藝出版社, 1987年, 第85—87頁。

文/汪正龍

她還很認真,說要把保姆當做一項事業,不知道家政公司聽了有什么想法,會不會感動

我給她豎起一個大拇指,不過我可不想找他,有病才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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