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榜街機游戲攻略 街機游戲攻略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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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競五十歲,身材有點發福,圓臉短發,唇上留著一抹小胡子。用手機點完餐,他又要了瓶啤酒。他的煙癮很大,兜里總是揣著一包煙。這也是他不太喜歡寫字樓的原因:沒法隨時隨地摸出一根煙點上。習慣了一種煙,很少變換口味。抽了二十多年中南海,最近兩年才換成紅雙喜,都不是很貴的煙。他說,反正抽不出好壞,買貴的也是浪費。

七月底的深圳,白天很熱。寫字樓門口的涼面攤前排起長隊,人們輪流用手機掃描二維碼,以不可見的貨幣交換一碗碗可見的面條。這座城市的一切交易,似乎都可以通過小小的手機完成。

但有些東西沒法交易。吳競的記憶力很好,二十多年前的時間節點,他可以精確到月份。而對未來,他似乎不太在意。“長遠的事,我想得比較少。人生規劃這一塊,說實話,比較失敗。”他說。

人這一輩子,就像浮沉在浪里。有時候,你以為自己抓住了某個機會,奮力向前游,事后想想,那只是當時不得不作出的選擇,你只是被一個又一個浪推著,往不知道什么地方飄。有時候,看似隨意的選擇,卻又會徹底改變前途的風景。

1997年的那個選擇,確確實實改變了吳競的人生。那年夏天,他躺在長沙八中教師宿舍的床上翻游戲雜志,看到一篇西山居的介紹,從創立到第一款商業游戲《中關村啟示錄》發布,再到求伯君獨自花三個月時間制作《中國民航》,招兵買馬開發武俠游戲《劍俠情緣》,儼然國產游戲的先行者。合上雜志,吳競想,自己完全有能力做一款比這些更好玩的游戲。

吳競高中開始玩游戲,玩的是街機。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長沙街頭冒出很多街機廳,一塊錢五個幣。高中畢業,他跟著舅舅打了幾個月工,掙了幾百塊錢。繳學費以外,錢全花在了街機上。

1990年,吳競從湖南師范大學美術系畢業,成為長沙八中的美術老師。教學任務很輕松,初一八個班,初二七個班,只需要備兩節課,也不用坐班,空閑時間就玩游戲。街機廳不怎么去了,撞到學生多少會有點尷尬。哎,老師,你也在這玩游戲啊。怎么回答?于是買了紅白機、世嘉MD、超任,自己在宿舍玩。

那時的游戲機對工薪階層來說是奢侈品,動輒好幾千,游戲卡帶也不便宜。吳競的工資兩百多,全靠接活賺外快買游戲。給店家畫海報,寫“歡迎光臨”之類的美術字,電腦尚未普及,美術字都是用排筆手寫的。四十多平米的戶外海報,把一條條鐵板平鋪在廠房的空地上,拿著照片,在鐵板上勾好草圖,用油漆上色。畫了一個星期,掙了六百多,能買好幾盒游戲。

寒暑假更是沒日沒夜地玩。住在教師宿舍,沒人管他。一箱泡面、一盒雞蛋、一袋米,每天要么泡面要么蛋炒飯。醒了就玩,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宿舍兩層樓住著七八個年輕老師,經常過來串門,也有學生跑來找他。他為人隨和,無所謂,來了就一起玩唄。

教了七年書,1997年的這天,看見西山居和求伯君的這篇報道,他開始反思,眼看快三十了,現在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他相信自己是一塊做游戲的料,玩游戲時,腦海里總會蹦出很多稀奇古怪的點子。他有一本很厚的筆記本,寫滿游戲心得。找一份做游戲的工作,既滿足了興趣,發揮了專長,還可以掙錢玩更多的游戲,兩全其美。

西山居沒招人,吳競決定毛遂自薦,碰碰運氣。先是寫了兩篇游戲評論,一是紅白機上的《封神榜》,臺灣全葳資訊制作的角色扮演游戲,以哪吒、楊戩、姜太公、小龍女為主角,最終BOSS是商紂王。這款游戲,他玩過好幾遍,覺得不錯,寫了寫它的優點。另一款是世嘉MD游戲《悟空外傳》,也是角色扮演類,臺灣三協資訊制作的,他覺得很爛,分析了一下它為什么這么爛。然后寫了一份自己的游戲策劃案,戰棋游戲《射日英雄傳》,主角是后羿。吳競很喜歡《火焰紋章》和《夢幻模擬戰》,一直想做戰棋游戲。構思了游戲的大致系統,手繪了一些草圖。沒有電腦,評論和策劃案,寫在厚厚的一疊稿紙上。

1997年的暑假,吳競帶著這疊手稿去了珠海。臨行前,他從雜志上找到西山居的地址和電話號碼,抄在一張小紙條上。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再從廣州轉汽車,到了珠海,一摸口袋,小紙條沒了。人生地不熟,轉悠半天,看見一家軟件店,貨架上擺著西山居的游戲。撥通包裝盒背面的電話號碼,問清地址,摸了過去。一進門,看見四個人正圍在桌前打牌,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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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夏天,西山居正在開發《地雷戰》。這個項目是李蘭云牽頭的。

我去采訪那天,李蘭云剛從北京回來,凌晨三點多到家,五個小時后,出現在我面前。和二十年前相比,李蘭云沒怎么變,只是顯老。發型還是不加修飾,圓圓的眼鏡,鄉音濃重的普通話,食指拇指捏著眼鏡腿向上抬的習慣動作。他身上,有文人氣,有江湖氣,有商人的精明,又有股老憤青的勁頭。

李蘭云常說,自己是一流的老師、二流的電子工程師、三流的游戲設計師。1996年加入西山居前,他是湖北恩施一所機電中專的老師,教了七年的電子電路,獨自編寫了湖北省機電中專學校電子技術和計算機應用兩個專業的教學大綱和授課計劃,閑暇之余開了家電器維修的小店。恩施街頭那時有不少店,擺出游戲機給人玩。玩的人不怎么愛惜,機器和手柄壞了,沒人會修,也沒人敢修。李蘭云大學讀的是電子技術,上學時經常幫人修電器,掙生活費。人們慕名而來,那些壞了的游戲機,被送到他的店里。

這家店的另一個用處,是讓學生在課堂以外有更多動手實踐的機會,手藝學扎實了,多一門養家糊口的本領。他的學生大多來自農村,家里條件困難,有人連飯也吃不飽。李蘭云買了米和肉放在店里,讓學生們自己做飯,順便改善一下他們的伙食。

修電器的經驗,還可以拿來換稿費。把維修方法和電路圖抄下來,投稿給《無線電》《電子報》《家電維修》等報刊雜志,每個月的稿費,多則七八百,少則兩三百。那時他的工資,每月也只有一兩百。拿稿費買了幾臺游戲機,1995年又攢了臺386電腦。用文字處理軟件打字,用專業軟件畫電路圖,拷在軟盤上,拿去打印店,打印后寄給編輯,效率明顯提升。打字用的是WPS,由此知道了金山和求伯君。

1996年,李蘭云在《電腦報》上讀到西山居招聘游戲策劃的廣告,有點心動。花了三個晚上,用電路圖設計軟件畫了一份《地雷戰》的策劃案。具體怎么做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來也不知道,寫上自己的名字和學校的電話號碼,寄了出去。這款《地雷戰》的玩法,有點像后來的《盟軍敢死隊》,和他去西山居后做的那款《地雷戰》完全不同。

沒過多久,他就把這件事忘了。有一天,聽見同事喊,老李,你的電話。一溜小跑,拎起話筒,是一個女孩的聲音:總算找到你了,求總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他連忙道歉。學校只有兩臺電話,接聽很不方便,經常是氣喘吁吁跑過去,拿起話筒,電話已經自動掛斷。女孩說,我們這邊是西山居,看了你寄來的策劃案,覺得不錯,想請你過來面試。從恩施到珠海,要坐幾天幾夜的車,千里迢迢跑去面試,萬一不成呢。李蘭云不太樂意。對方說,那你直接過來上班吧。

李蘭云沒有立刻答應,說了句再考慮下,掛了電話。雖然想做游戲,但畢竟教了七年書,要放下這些學生,放下妻子和四歲的女兒,放下安穩的生活,跑到一座遙遠的城市,做一份完全陌生的工作,談何容易。而且他那時還有另一個機會,去北京,和大學師弟合伙做電路板的生意。那是他熟悉的領域,待遇也比西山居好,還有分紅。

去北京還是去珠海,下不了決心,李蘭云找到一個對易經八卦頗有研究的高中同學,算了一卦。同學掐指一算,說,你應該投奔東南方向。于是,1996年暑假,李蘭云向學校遞交辭呈,坐了四天三夜的長途大巴,去了珠海。

入職西山居,先是做了兩個月《地雷戰》,轉而接手《劍俠情緣》,擔任主策劃。半年后,1997年4月,《劍俠情緣》上市,零售價128元,賣了兩萬多套,創下一個小小的紀錄。

沒有趁熱打鐵,把《劍俠情緣》系列做下去,一是因為《暗黑破壞神》在國內流行,大家認為回合制角色扮演游戲已經過時;二是因為李蘭云想做《地雷戰》。用他的話說,那時的西山居就是一群瞎玩的年輕人,喜歡什么做什么,什么好玩做什么,沒有多少商業頭腦。

李蘭云帶了幾個人,繼續做《地雷戰》。做了三個多月,這時,吳競毛遂自薦,從長沙來到了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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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求伯君、裘新、李蘭云、徐宇兵(市場部經理)四個人正在辦公室打牌,玩“鋤大地”,看見有人進來,知道是剛才打電話過來問地址的那個應聘者,把手里的牌放了下來。

裘新、李蘭云和吳競聊了聊,覺得這人不錯,街機主機電腦游戲都玩過,閱歷豐富,對游戲的理解很深。而且是美術老師,做策劃有優勢。性格也好,為人隨和。彼此的年齡也相仿,吳競比李蘭云小兩歲,比裘新大一歲。但公司暫時沒有招人的打算。那時的西山居,加上看門的老大爺,總共也只有十來人,幾個人做WPS,幾個人做游戲,放在今天,就是一個小工作室的規模。裘新對吳競說,你回去等消息,我們過兩天再答復你。

第二天,吳競坐車回長沙。不管有沒有結果,他覺得,這樁心事算是了了,沒什么遺憾。暑假結束前,他打了個電話給裘新,說,我這邊就要開學了,如果你們要我的話,我就辭職,不要的話,我就繼續當我的老師。裘新說,行啊,你過來吧。

辦好離職手續,吳競告訴父母,自己要去廣東做游戲了。父母自然希望他們唯一的兒子留在身邊,而且學校是鐵飯碗,有保障。但也沒攔著。父親說,你小子,在學校反正也干不出什么名堂,不如出去闖闖,做你想做的事吧。

1997年9月,吳競加入西山居,和李蘭云一起做《地雷戰》。待遇比老師好,第一個月五百,轉正后兩千。剛到西山居,有點不習慣,主要是沒法隨時隨地抽煙。以前在學校,講完課,布置學生在下面畫畫,他就在臺上點支煙,騰云駕霧。

第一次做策劃,很多東西得學,好在《地雷戰》是戰棋游戲,是他擅長的。李蘭云把系統搭好,把劇情寫好,把兵種和道具規劃好,吳競負責設計關卡、調整數值。主程是裘新,帶著兩三名美術,做了三四個月。1998年年初,《地雷戰》上市,包括OEM的量,總共發了近十萬套。緊接著,《決戰朝鮮》啟動,以抗美援朝為背景,基于《地雷戰》的引擎,也是一款戰棋游戲。這次由吳競主導,李蘭云負責劇本。吳競起初想做他應聘西山居時帶來的那份《射日英雄傳》的策劃,被否決了。《地雷戰》雖然沒掙到多少錢,但口碑不錯,換成神話題材,玩家不一定接受。

這時的西山居,除了裘新,又加入一位技術牛人,王煒。后來的《劍俠情緣2》引擎就是由王煒領頭開發的。不久,趙青也被招了進來。

《決戰朝鮮》開發期間,1998年夏天,聯想集團注資九百萬美元,成為金山的大股東。楊元慶來到珠海,帶領大家分組討論,培訓了半個月。兜里有了錢,西山居的日子漸漸好過起來,立項大半年的《劍俠情緣2》滿帆前行。這款游戲放棄了前作的回合制引擎,改為類似《暗黑破壞神》的動作風格。

聯想入股后不久,吳競就離開了西山居。《決戰朝鮮》已基本成型,連續做了兩款相似的游戲,有點疲。正好身邊有個機會,同事拉了臺灣的一筆投資,準備自立門戶。同事是成都人,1998年年底,兩人在成都組建“聯盟工作室”,開發一款名為《封神榜之英雄無敵》的游戲。顧名思義,以《封神榜》為背景,玩法類似《英雄無敵》。

《封神榜之英雄無敵》

西山居這邊,《決戰朝鮮》又做了三個月,1999年4月發售。游戲上市后不久,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被炸,國內反美情緒高漲,間接刺激了游戲的銷量。拋開政治因素,《決戰朝鮮》自身的品質也不錯,但戰棋游戲畢竟小眾,難掙錢。

《決戰朝鮮》做完后,西山居全體成員,兩名策劃、四名程序、九名美術,投入《劍俠情緣2》。這是西山居成立四年以來最大的一個項目,計劃投資兩百五十萬,開發周期二十個月。美術人手不夠,又從外面找了兩家工作室協助,成都的聯盟工作室是其中之一。《劍俠情緣2》正式發售是在2000年6月,三十萬套的銷量,刷新了國產游戲的紀錄。西山居在珠海最好的五星級度假村酒店,辦了一場慶功會。

吳競他們的聯盟工作室,前前后后做了一年多,沒掙到什么錢,《封神榜之英雄無敵》后來被臺灣的投資商轉賣給育碧。2000年年初,他回到長沙,打算在本地找些志同道合的人做游戲,沒找到,歇了半年。一天,他突然接到李蘭云的電話。李蘭云說,我在珠海成立了一家新公司,正在招人,你要是沒什么事的話,回珠海吧,來我這里做主策劃。

這家公司就是第三波珠海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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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俠情緣2》完工后,李蘭云萌生去意。做了四年多游戲,沒什么大的突破。聯想注資后,有錢了,可大家還是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一群搞技術的年輕人,沒什么市場經驗,也不懂公司該如何運作。全憑興趣,想到什么做什么,戰線拉得很長,WPS游戲詞霸毒霸畫王打字通,什么都想嘗試。國產游戲那時的生存環境持續惡化,曾經并肩作戰的金盤、前導、騰圖等公司,紛紛倒閉。大家都有點迷茫,看不清今后的出路在哪里,也不知道游戲這個東西該不該繼續做下去。

擺在李蘭云面前,有兩個不錯的機會,一是卓越數碼,一是第三波。卓越數碼在東莞樟木頭,離珠海不遠,當時正在策劃一款網絡游戲,今何在是劇情策劃,為游戲創作背景故事,即后來的《若星漢天空下》。網絡游戲的概念,那時在國內才剛剛開始萌芽。第三波是宏碁旗下的老牌游戲公司,也是臺灣第一家上市的游戲公司,1994年在北京成立辦事處,2000年年初又在上海成立分公司,野心勃勃準備拓展大陸地區的業務。

在朋友的介紹下,李蘭云去了趟上海,與第三波總經理杜紫宸聊了聊,彼此感覺都不錯。杜紫宸決定在珠海投資成立一家新公司,作為研發基地,今后把分散在宏碁旗下的包括第三波在內的游戲研發資源,整合過去。當時的第三波仍是以代理發行為主,研發力量很弱,杜紫宸希望補齊這塊短板。那年還發生了一件事,日本光榮在臺灣設立子公司,結束了與第三波長達數年的合作關系。這也促使第三波痛下決心,培養自己的研發團隊。大陸的人力成本低,可以把程序和美術放在大陸,把策劃放在臺灣,互相配合。

珠海第三波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第一筆投資三十萬美元,是從宏碁位于中山火炬開發區的兄弟公司借來的人民幣,錢直接打進李蘭云的私人賬戶,杜紫宸的魄力可見一斑。珠海政府希望吸引更多像宏碁這樣的高科技企業入駐,所以,從租地到注冊公司,一帆風順,后期買地的條件也已談好。

而宏碁內部,此時卻因為改組,人事震蕩不斷。2000年9月,珠海公司尚未成立,杜紫宸就離開了第三波,回到臺灣,出任宏碁軟件事業部總經理。繼任者是杜紫宸的同學劉家雍,在他的推動下,2001年1月,第三波珠海公司正式成立,在香洲區租了一層樓面。半年后,劉家雍也離開第三波,接管宏碁的其它部門。新任總經理周謀式逐步收緊對珠海公司的管控,為后來的風波埋下伏筆。

珠海第三波成立后,李蘭云著手組建研發團隊,以西山居的老同事為核心。吳競閑在家里,李蘭云打電話把他從長沙找了過來,做主策劃。主美潘智捷是《劍俠情緣2》的美術,袁世輝也是西山居的老人,參與過《劍俠情緣》系列和《地雷戰》系列的美術創作。李蘭云又把《劍俠情緣2》的程序員張宏資招了進來,擔任主程序。他原打算把云風(吳云洋)也挖來,云風那時在長沙的中南工業大學讀書,離吳競家不遠。吳競找到云風,想說服他加入,沒成功。不久,云風大學畢業,去了北京,加入逆火工作室。那年年底,云風與逆火工作室的龐鑫去廣州見投資商,那家投資商同樣是宏碁。

第一款游戲做什么?首先確定的是做動作角色扮演游戲。《暗黑破壞神2》發售后,動作角色扮演游戲已是國內市場的主流,前有西山居的《劍俠情緣2》,后有目標軟件的《秦殤》、像素軟件的《刀劍封魔錄》。而且,團隊的核心成員大多參與過《劍俠情緣2》的開發,有經驗,也有現成的資源可以利用。

做什么題材?做武俠的話,會和西山居打架。討論下來,決定做三國。三國是華人熟悉的題材,今后把游戲發往海外沒什么障礙。主角由誰擔當?光榮以前做過《曹操傳》《孔明傳》,這兩個人物首先被排除在外。挨個往后排,范圍縮小到關羽和趙云身上。關羽雖然武功高強忠義兩全,但有點剛愎自用,不夠平易近人,而且他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可發揮的空間比較小。與之相比,趙云沒什么明顯短板,長得帥,人品好,夠熱血,武藝超群,生平有很多空白,便于改編,幾乎是個完美的原型。

主角敲定后,李蘭云和吳競起草劇情大綱,以《三國演義》為主線,參考某些野史,再加入他們的想象。趙云少年時代的經歷,均為虛構。趙云的妻子馬云騄,馬騰之女、馬超之妹,這個角色出自民國文人周大荒的小說《反三國演義》,歷史上并無此人。

接著,吳競負責搭建游戲的系統架構,馬戰系統和武器系統是兩大特色。項目陸續鋪開,系統要細化,劇情要填充,美術要設計,急需擴招人手。李蘭云是湖北大學畢業的,對武漢高校很熟悉,決定去武漢校招。這可能是國內游戲公司第一次大規模的校招。湖北大學、湖北美術學院、華中師范大學、中南民族大學,一圈轉下來。原計劃招收四十人,實際招了三十多人。作為第一批大學畢業直接進入游戲圈的從業者,其中不少人至今活躍在金山、網易、騰訊等公司。

也有人簽了意向,沒來。一是覺得珠海太遠,雖說是經濟特區,但算不上大城市;二是不知道游戲開發具體是做什么,也不清楚這個行業的前景。那時的互聯網不像現在這么發達,網上討論游戲開發的地方寥寥無幾。

最后招到的三十多人,以美術為主,原畫、建模、動作。程序招了五六人。策劃招了兩人,是同班同學,其中一人叫李進勇,另一人叫顧運濤。

2002年,深圳,吳競(左)和顧運濤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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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電梯的時候,顧運濤從兜里掏出手機,讓我試玩他們正在做的一款休閑游戲。他人很瘦,戴著茶色眼鏡,穿著白襯衫,袖管一絲不茍地向上卷起,像個老派的文人。那天,他在朋友圈轉發了一段話,大意是:不要罵公司的年輕人,罵了他們,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拍屁股走人。要罵的話,盯著那些中年人罵,特別是有房有車有孩子的,盡管放心大膽地罵。

顧運濤今年四十歲,是個中年人。二十年前的他,也曾是心高氣傲看誰都不服的年輕人。那時他在湖北大學,讀漢語言文學專業,有段時間迷上《暗黑破壞神》,晚上和同學去網吧聯機,玩到凌晨,打穿十六層地牢,翻墻回宿舍。寒暑假,他對網吧老板說,我給你打工,不要工資,只要讓我玩電腦就行。

畢業前,鐵了心要做游戲,找到新浪游戲制作論壇,給自己取了“書紫恒年”的網名,每天泡在論壇上,找人聊游戲聊策劃聊國產游戲的出路。求職時,大模大樣發了個帖:我欲出山,哪家公司需要策劃,請與我聯系。像是修仙得道的人,被版主一通嘲笑。四處投簡歷,還專程跑到東莞樟木頭的卓越數碼。論壇網友“武道我理”在那里做策劃,與今何在一同開發那款叫做《不滅傳說》的網絡游戲。

求職不順,這時看見珠海第三波的招聘啟事,喜出望外。李蘭云讓他寫一段三國的故事,他跑去網吧。旁邊的人都在噼里啪啦地玩游戲,他一個人對著Word的空白頁面,苦思冥想。

第一次去珠海的那趟旅程,記憶猶新。從武漢到廣州的綠皮火車,過道里擠滿了人。中途想上廁所,擠不過去,只好憋著。大學生,沒什么社會經驗,一路上提心吊膽,看誰都像是騙子。顛簸十幾個小時到廣州,轉汽車去珠海。同車的幾個陌生女孩,一路上和司機有說有笑。進珠海需要邊防證,這幾個女孩沒辦,到了邊檢站,被攔下來。她們哭著向司機求情,司機一言不發把她們趕下了車。現在想起來,顧運濤還覺得她們很可憐。后來在職場上,見多了翻臉不認人的事,才知道這是人之常態。有的是為了自保,有的是為了爭名奪利。

拎著行李到了珠海,發現公司只有一名策劃,吳競,一個性格溫和的中年男人。他和李進勇加入,之后又來了潘攀,這四個人組成《三國趙云傳》最早的策劃團隊。

年輕,一心只想著追夢,對錢看得很輕。頭一個月的工資五百,已經很開心,不給錢也開心。反正平時沒什么花銷,一天到晚呆在公司,除了吃飯和房租,最大的一筆開銷是七十塊錢買了條床單。唯一不適應的是南方的氣候和飲食,早飯找不到吃面的地方,只有云吞面。點了一碗,原來是餛飩加面。

和公司的同事漸漸熟絡起來。原畫設計張德勝,動作設計劉墨。劉墨性格內向,人如其名,沉默寡言。張德勝是個大胡子、笑哈哈的老男人,以前也是當老師的,脾氣很好,很照顧年輕人。主程序張宏資是北方人,性格粗獷,說話直來直去,批評起人來不留情面,張德勝經常會幫他們打個圓場。

《三國趙云傳》的劇情框架已經搭好,顧運濤負責寫故事。第一版被王適否了。王適以前是創意鷹翔的,前期指導他們寫劇本,后轉做其它項目。顧運濤把少年時代的趙云刻畫成一個調皮搗蛋的男孩,喜歡惡作劇,捉弄村民,嚇唬大家說,附近的山洞里藏著一只怪獸,叫做“扁毛神獸”,搞得村民人心惶惶,其實只是一只小鴨子。王適覺得這么寫不夠穩重,雞飛狗跳的,太鬧騰,推倒重來。劇情被交給潘攀,顧運濤從旁協助,把故事展開,把事件串聯起來,為登場人物編寫臺詞。

那時的策劃就像萬金油,什么都得會一點。除了編劇情寫文案,還得設計關卡設計道具設計怪物調整技能平衡數值。長坂坡七進七出火燒博望坡怎么設計地圖,最后打南華老仙怎么安排陣法,把帳篷設計成隱形的出怪點是不是更真實,諸如此類。美術和程序方面的東西,也得懂一點。美術資源需要策劃導入編輯器,劇情需要策劃自己寫腳本實現。用“IF……ELSE……”之類的邏輯判斷語句,把腳本一行行碼出來,一個標點或是大小寫弄錯,就沒法執行。編輯器不會自動報錯,卡死后,只能從頭到尾逐行排查。顧運濤的邏輯思考能力,就是做《三國趙云傳》鍛煉出來的。

《三國趙云傳》

不懂的地方,只好問程序。問得多了,程序覺得煩,你怎么什么都不會。那時的程序普遍瞧不起策劃,認為只有夸夸其談沒什么真本事的人,才會跑去當策劃。顧運濤不管不顧,反正自己是新人,怕什么,厚著臉皮繼續追問。程序后來也想通了,你天天跑來問,說明你是認真的,想把游戲做好,而且,我教會了你,你可以教給其他人,省得你們一個個全來煩我。

從早到晚,滿腦子想的全是游戲。晚上在公司忙到十一二點,大家下樓,找個路邊攤,喝啤酒吃夜宵,聊來聊去還是離不開游戲。回到住處,躺在床上,先把當天沒解決的問題在腦海里過一遍,挨個想通了,才安心睡覺。否則,就算睡著了,大腦也不會休息。有一次睡到半夜,突然醒來,發現白天沒想明白的問題,竟然在夢里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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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云的造型改過幾版。前幾版沒什么特色,普通武將形象,缺乏主角氣質。最終版參考了街機游戲《吞食天地2:赤壁之戰》中的趙云,這款游戲在1990年代的國內街機廳隨處可見,吳競很喜歡。發型原本也想照著做成飄逸的長發,但美術不好處理,最后還是給趙云戴上了頭盔。鎧甲添了一道白色的裝飾緞邊,第一眼看到時,顧運濤完全沒法接受。讓趙云這么一員猛將披綢掛緞,太俗氣。放進游戲才發現,效果確實不錯,銀光閃閃,就算混在人堆里也很扎眼。

四十多個人,做了一年,趕春節的檔期。好在過程還算順利,除了故事改過幾版,其它沒什么大的波折。有些設計,因為時間關系被取消。顧運濤希望加入張飛、關羽等角色,做一個類似《暗黑破壞神》的局域網聯機模式,玩家各選一名角色,在隨機生成的三國地圖上組隊作戰。但沒時間做。吳競設計的武將單挑系統,畫面切出去,兩員武將斜向面對面沖鋒,玩家在適當的時機按鍵攻擊。做是做出來了,效果不太理想,也沒時間改進,只能局部應用在游戲里。

音樂是白勺工作室創作的。他們是國內最早的游戲音樂制作人之一,李蘭云在西山居做《劍俠情緣》時認識了他們。顧運濤很喜歡他們的作品,反復聽了無數遍。把音樂編輯好,放入游戲,根據劇情氛圍的變化調用切換。直到今天,隨便播放其中的一首曲子,他仍然能夠準確回憶起這段旋律是用在什么地方。

游戲里還埋了一些彩蛋,有的藏得很深。那個年代做游戲的,多少有些彩蛋情結,想在游戲里留下點自己的東西。十多年過去了,《三國趙云傳》的這些彩蛋被玩家們一個個挖了出來。

最廣為人知的是“賣花老人”的隱藏劇情。在臥牛山見到劉備后,直接前往臥牛鎮,看見酒店門前的大樹下站著一名賣花老人,賣的是無根花。反復和他對話,老人會說,此生落寞,身邊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再對話幾次,他會吐露心跡。年輕時,曾經有人在背后中傷他,他知道是誰,但現在老了,已經不想再和那人計較。他希望趙云如果有一天遇見此人,捎句話給他:大家都老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之后,地圖上會出現一處隱藏場景,賣花老人的宿仇即藏身于此。

有些彩蛋,鮮為人知。西山的一處山洞里藏著一群怪物,這些怪物看似一模一樣,仔細辨認的話,會發現有些怪物腳下踩著綠光。殺死二十九個腳踩綠光的怪物,再消滅金色的千年守護使,可獲得一件隱藏武器。還有一段惡搞劇情,趙云穿越至2001年,開發《三國趙云傳》的這一年,擊退強盜后,拿到一挺機關槍。

這些彩蛋至今未被發現,并非因為玩家研究得不夠徹底,而是因為它們在最后關頭被刪去。2001年秋天,《三國趙云傳》收尾階段,李蘭云帶領核心團隊集體出走。后接手的策劃,可能覺得這些彩蛋沒什么意義,便把它們刪除了。

現在回頭再看,李蘭云覺得有點可惜,其實當年是有機會把珠海第三波做起來的。集團內部,它的地位相對獨立,與其它分公司有業務交集,但行政關系是平行的。作為創始人和合伙人,李蘭云對公司擁有絕對的掌控力,直接向杜紫宸、劉家雍匯報。這兩人在位時,對珠海公司的支持力度很大,希望把它打造成第三波乃至整個宏碁集團的游戲研發基地。資金方面沒有后顧之憂,第一筆投入兩百多萬。《三國趙云傳》的開發成本一百多萬,兩岸三地賣了二十萬套,是繼《劍俠情緣2》之后當時銷量最高的大陸自主研發游戲之一。

《三國趙云傳》

團隊也已經捏合在一起。吳競、張宏資、潘智捷、袁世輝,這批西山居的老人本身就有很強的個人能力,新加入的顧運濤、李進勇等人,成長很快,可以委以重任。如果能夠將第三波的發行和運營等資源對接過來,今后無論做單機還是做網游,都有不錯的機會。

變化是從劉家雍被調回臺灣后開始的,新任總經理周謀式對珠海的情況不太熟悉,從臺灣調派人手,名義上是協助,實際有點特派員的味道。最先來的是徐歷強。徐歷強在臺北第三波從事過研發,在北京也工作過,對大陸市場有一些了解。來到珠海后,徐歷強接手人事和財務,李蘭云負責研發,屬平級關系。權責分配方面,兩人出現了一系列摩擦,彼此都認為對方有越權行為。周謀式隨后又將第三波游戲事業部總經理謝幸子調至珠海,初衷或許是為了調和矛盾,結果卻是進一步激化了臺灣管理層與大陸團隊之間的對立情緒,矛盾變得公開化。

誰對誰錯,很難說清。李蘭云是研發的老大,把游戲做好是他的首要任務。徐歷強的任務是控制公司的運營成本,沒什么野心,也不是那種很有心計會耍手腕的人。很多爭執,只是理念或局部利益上的沖突,摻雜個人情緒后,被猛然放大。研發團隊大多站在李蘭云這邊,認為臺灣人不信任我們,故意刁難我們。

開發仍在按部就班地進行,但公司內部的融洽氛圍已蕩然無存。李蘭云覺得,再呆下去也沒什么意思。有朋友找到他,問他愿不愿意去深圳,有一家投資商準備涉足網游,想找個有經驗的團隊。李蘭云答應下來,說服了其他人,與他同行。徐歷強知道此事后,沒怎么挽留。一是因為《三國趙云傳》已經做得七七八八,二是因為他清楚,這些人就算留在公司,自己也管不住,不如另招人手,重建團隊。

徐歷強找顧運濤談話,希望他留下,承諾升他為策劃主管。李蘭云也勸他先在珠海待著,把《三國趙云傳》做完,今后深圳那邊如果做起來了,再去也不遲。顧運濤不愿意,他覺得,既然老大都走了,我留下的話,豈不是成了無情無義之人。

2001年秋天,李蘭云到了深圳,做前期的準備工作。吳競、張宏資和顧運濤等人又在珠海待了一個月,交接項目,指導新人。十月底,游戲測試沒什么問題后,陸續離職。整個研發團隊走了大約三分之二。李進勇和袁世輝等少數人留下,完成最后的收尾。在深圳,顧運濤通過郵件同他們保持聯系,遠程協作。一個月后,游戲被送進工廠壓盤。

2002年1月,《三國趙云傳》正式發售。四張光盤,普通版48元,豪華版88元。游戲的盜版與正版幾乎同時出現。顧運濤買的是盜版,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又玩了一遍。令他意外的是,游戲的制作人員名單中沒有出現他的名字,也沒有李蘭云、吳競、潘攀、潘智捷、張德勝、劉墨等人的名字。離職的這些員工,除了張宏資等少數幾人,其他人的名字被統統抹去。

《三國趙云傳》之后,珠海第三波在自主研發方面未能再有大的突破。2002年的資料片《三國趙云傳:縱橫天下》,2003年的《三國孔明傳》,2004年的《四大名捕》,以及與臺灣合作開發的網游《寵物王》,均表現平平。離職風波確有影響,但并非致命。

珠海第三波的消亡,歸根結底是與整個行業的轉型以及母公司的命運息息相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2000年至2002年,正是第三波由盛而衰的轉折點。董事會主張把錢砸向互聯網,兩年投資了十多家互聯網公司,在大陸的擴張也很迅猛,由二十多人擴至兩百多人。杜紫宸曾提議,穩妥起見,投資地產,自購土地,自建辦公大樓,但遭到董事會反對。錢很快燒完,2003年,第三波重組退市,以換股方式成為宏碁的全資子公司,賣掉單機游戲及圖書出版業務,僅保留商務軟件和網絡游戲部門。

離開宏碁后,杜紫宸出任臺灣工業研究院知識經濟與競爭力研究中心主任。去年,李蘭云在飛機上翻看《參考消息》,讀到杜紫宸準備參選2020年臺灣地區領導人的新聞。

7

李蘭云離職前,劉家雍從臺北飛到珠海,挽留他,希望他再堅持半年。那時的李蘭云年輕氣盛,沒什么職場經驗,由著性子,執意要走。半年后,謝幸子離開第三波,跳槽至昱泉國際,李蘭云這才領會劉家雍的話中之意。

2001年年底,深圳的公司組建起來,以《三國趙云傳》團隊為班底。第一期計劃投資五百萬,鋪了三個方向,一是單機游戲,一是網絡游戲,一是教育游戲。大家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

三個月后,一天晚上,投資商飛到深圳,請公司所有人吃了頓飯,說是犒勞大家。擺了四五桌,七八瓶五糧液,席間推杯問盞,喝得痛快。大家都覺得,形勢大好。第二天到了公司,突然收到“逐客令”,才知道昨晚吃的是散伙飯。投資商不怎么懂游戲,沒料到游戲研發的成本這么高,手起刀落,把項目砍了。不久,網絡游戲在國內火了起來,遍地開花。

沒來得及做點什么,團隊就散了。二十多人,分成兩撥。一撥人留在深圳,拉到金智塔的一筆投資,做教育軟件。另一撥人,吳競、顧運濤、潘攀,跟著李蘭云回了珠海。李蘭云和吳競出資三十萬,又拉到七十萬投資,湊齊一百萬,成立新公司,取名“奧卓爾”,做教育游戲。

奧卓爾的教育游戲

教育游戲是李蘭云在西山居的時候就想做的,一直沒機會。他以前是老師,覺得游戲與教育結合,大有可為。傳統的教育軟件廠商不懂游戲,開發的產品往往缺乏娛樂性,無法吸引孩子的興趣;而傳統的游戲廠商不懂教育,也不愿意投錢在這塊低回報的市場上。

奧卓爾總共開發了十三款面向小學生的教育游戲,包括九款家庭單機版和四款校園網絡版。通過完成任務和收集要素等方式,把知識點串聯起來,有點像角色扮演游戲。教育游戲對策劃和技術要求不高,渠道才是關鍵。直接往校園推,或是通過軟件店賣。軟件店的零售價格高,利潤空間大。校園前期好推,珠海的幾十所小學,他們覆蓋了一大半。每個學生平均兩套,一個班級可以賣近百套。有一年寒假,他們請了六十名小學生參與產品測評,十天時間,每天玩一兩個小時,通過游戲學習新知識,最后的測驗,平均成績達到八十分。

教育游戲畢竟不是純粹的游戲,做了一兩年,吳競、顧運濤相繼離去。吳競和張宏資找了投資,做手機游戲。做了兩款小游戲,收益不佳。這時,西山居的《劍俠情緣網絡版》上線測試,招兵買馬,準備把這條產品線做下去。雷軍向吳競發出邀請。兜了個大圈子,吳競又回到起點。

顧運濤在新浪游戲制作論壇網友“蘿卜”的邀請下,去了廣州。到廣州的第一天,蘿卜(《大話西游2》項目經理魏劍鴻)、丁迎峰(《夢幻西游》項目經理)、小白(《夢幻西游》策劃林云楓)、叮當(網易前首席運營官詹鐘暉),請他吃了頓飯,彼此聊得很投機。顧運濤加入網易,在那里做了六年。

奧卓爾又維持了兩年,不溫不火。李蘭云想融資,寫了封郵件給丁磊。網易當時有意涉足教育,但不想從頭做起,打算找一家公司收購。丁磊和董瑞豹開車來珠海考察,談了一天一晚,最后沒談成。他們覺得,奧卓爾的體量還是太小。

融資失敗后,李蘭云無心戀戰。蘇州神游正在招人,朋友把他推薦給神游的老總顏維群。顏維群路過深圳,約他見面,邀請他掌管神游的研發部門。李蘭云的女兒那時在上初中,他不想離家太遠。顏維群說,你先到蘇州把團隊培養起來,今后我們會在珠海成立一家研發中心,到時候你就可以回珠海了。又讓人事買了機票寄給他,說,你先過來看一眼,干不干另說。第三波的珠海研發基地沒做起來,李蘭云一直覺得遺憾,聽了顏維群的提議,想再試試,便答應了。

經過大致就是這樣。李蘭云、吳競、顧運濤,這三個人的人生軌跡在珠海相交,又在珠海分開,沿著不同的方向,各自前行。

8

寫腳本,你可以用“IF……ELSE……”語句。運行出錯,你可以回頭逐行排查。但人生只有“IF……THEN……”,也沒有多少機會給你糾錯。

從美術老師轉行做游戲的這二十多年,吳競過得有點折騰。打過工,創過業,做單機做網游做頁游做手游,前前后后換了八九家公司。經歷過很多亂七八糟的事,也結交了很多在他跌入低谷時愿意拉他一把的朋友。

2003年離開奧卓爾后,吳競回西山居,擔任《劍俠情緣網絡版2》主策劃。那時的西山居已經和他五年前離開時不太一樣。武俠題材,他不熟悉,也不習慣把時間花在開會寫報告寫PPT上。做了一年,辭職去了深圳。張宏資在深圳亞米多做副總,缺一名策劃總監,讓他過去,許以高薪。

亞米多號稱深圳游戲圈的“黃埔軍校”,鼎盛時期,公司一百多人。吳競手頭帶了四個項目,一款單機游戲,三款網絡游戲。單機游戲取名《靈魂之石》,歐美奇幻題材,原打算與微軟合作,在Xbox平臺發行。網絡游戲《英雄之歌》,相當于《靈魂之石》的網絡版。《五色石》用的是同一引擎,只是題材換成東方魔幻。還有一款《桃花源》,Q版休閑社區游戲。

亞米多的管理模式有點像傳統制造業,公司中層必須穿西裝或白襯衫,普通員工穿藍色工作服,工作文檔必須打印出來,簽名蓋章。老板頻繁干預游戲研發,方案改來改去,改了兩年,產品遲遲出不來。士氣低落,人心渙散。老板又從臺灣調來一名主策劃,吳競被架空,辭職走人。

2006年,吳競決定創業,拿出五十萬,和朋友合伙成立公司。最初的想法是做一個類似5173的虛擬道具交易平臺,做了半年,沒做起來,變成了打幣工作室。打幣處于灰色地帶,競爭激烈,而且是勞動密集型的活計,深圳人力成本高,掙不到錢,只好重操舊業。2007年年初,拉到一筆新的投資,將公司業務從打幣轉回游戲研發。他想開發一款《封神榜》題材的戰棋類網游,慢慢積攢人氣,今后有機會的話,做一個戰棋游戲的平臺。

這款《封神榜》題材的戰棋游戲做了將近一年,2007年年底,他拿著Demo去北京找投資。藍港、光宇華夏有意向,但條件沒談攏。回到深圳,大家商量下來,覺得戰棋游戲還是太小眾,決定放棄。又花了半年時間,照著《夢幻西游》和《逍遙傳說》做了一款2D回合制游戲,取名《山寨西游》,被暢游看中,投資兩百萬。沒過多久,團隊內部鬧矛盾,收編的事情被攪黃。幾個月后,錢花光了,游戲沒做出來。

2008年年底,吳競退出股份,去了一家頁游公司做投資經理,負責找產品。兩年時間,投了三個團隊,其中一家如今已經三板上市,另一家上了騰訊的平臺,每月也有數十萬的收入。結果又是因為公司內部爭權奪利,高層為了自保,把他當作替罪羊踢出公司。

在家歇了一年,沒什么收入,家里又發生一系列變故,吳競心灰意冷,不知道該往哪里走。2013年,朋友找他去上海,做了一款武俠類的卡牌手游。回到深圳,在朋友的介紹下加入中手游,做了一款格斗手游。2016年,去了另一個朋友的公司,開發《德州撲克》。去年夏天,進了現在的這家公司,做區塊鏈游戲。對區塊鏈的概念,吳競并不特別清楚,只是隱隱覺得,這可能是一個軍閥混戰掙快錢的機會。

當年《三國趙云傳》發售時,吳競玩了前面幾關,沒注意到自己的名字是否被列入制作人員名單。他對這款游戲其實并不滿意,關卡沒來得及好好打磨,數值不夠嚴謹,劇情不夠豐滿,人物性格不夠鮮明,想要呈現的很多效果也沒時間做出來。他覺得,如果再給他三個月的時間,這款游戲的表現肯定會更好。而現在,只能打七十分。

“好漢不提當年勇,那些都是十來年前的事,后來也沒什么能夠證明我實力的東西。以前我特別想向別人證明自己,現在也想,但沒以前那么強烈了。順其自然吧,該認的你得認。五十知天命,我這個年紀的人,有自知之明。九零后零零后喜歡的那些東西,你已經很難理解了。你只能做自己喜歡自己擅長的東西。我喜歡戰棋游戲,將來有機會的話,我肯定還會去做戰棋游戲。”吳競說。

2005年,吳競在深圳福田中心區買了套房,七十多平米,四十來萬。第二年,為了創業,他把這套房賣了,湊齊五十萬投進公司。錢燒完了,公司沒做起來。

“說出來像個笑話。不后悔,后悔有什么用。以前失去的,想辦法把它追回來就是了。”那套房放到現在,估計可以賣六百萬。如今吳競還是租房住。

這些年,折騰來折騰去,有些是自己的原因,有些是身不由己。眼下,還是得以掙錢為人生的首要目標。按照客戶的需求,把東西做出來,只要能掙到錢就行,與情懷無關。

情懷其實沒怎么變過。再怎么折騰,總會留出一塊空間給自己喜歡的東西。他的住處有一堆游戲機。紅白機玩壞兩臺,又買了一臺。世嘉MD也買了兩三臺,幾年沒開機,不知道還能不能啟動。

雖然創業燒了一套房,但吳競最懷念的,也正是創業的那兩年,尤其是做《封神榜》戰棋游戲的那段時光。那是他第一次覺得,終于可以做點自己想做的東西了。戰棋是他喜歡而且擅長的類型,《封神榜》是他熟悉的題材。第一次去西山居,他隨身帶的敲門磚就是自己寫的一篇《封神榜》的游戲評論。離開西山居,他做的第一款游戲也是《封神榜》。

團隊那時的氛圍也很融洽,十五六人,租了一套商住兩用的民居。不需要打卡上班,屋里可以隨意抽煙。客廳很大,擺了兩張圓桌。中午,大家圍在圓桌前吃飯,有說有笑,像個大家庭。吳競覺得,仿佛又回到了他剛做游戲那會兒,所有人都對未來充滿期待。

那樣的日子,一去不返。

9

李蘭云走了另一條路。2005年,他離開珠海,去往蘇州,加入神游,領導工程二部,為DS掌機開發教育軟件。

那時的神游勢頭不錯。小神游熱銷,2005年賣出二十多萬臺。同年七月,神游DS上市。與此同時,公司的定位也在發生變化。顏維群把步步高公司的前營銷負責人“空降”至市場部,試圖復制步步高做學習機和復讀機的經驗。工程部被要求開發低齡游戲,市場部被要求投放兒童媒體,銷售部被要求進駐玩具渠道。效果不佳,數月后,顏維群將其辭退。不過某些想法被保留了下來,例如教育軟件的開發。顏維群把李蘭云召入神游,正有此意。

顏維群找李蘭云商量,自主研發的兩個方向,一是做游戲,二是做教育軟件。做游戲,必須面向海外市場,原創IP的風險太大,而在神游證明自己的能力前,任天堂也不會輕易把自己的IP授權給它。做教育軟件,可以面向國內市場,中國家長對教育軟件的接受程度遠高于游戲,DS的觸摸屏、雙屏顯示、麥克風等功能,也很適合英語學習等教育軟件的設計,李蘭云又有這方面的經驗。商量下來,決定先從教育軟件入手,如果能做起來,再考慮游戲。

2006年,神游將原先的游戲工程部重組為工程一部、工程二部。工程一部四十多人,負責游戲的移植、漢化、測試,以及棋牌類游戲的開發;工程二部約二十多人,由李蘭云主持,開發教育軟件。

這款名為《神游社交英語開口通》的英語學習軟件,歷時三年研發,耗資數百萬購買第三方的內容和技術,包括英語教材、《金山詞霸》翻譯軟件、漢王手寫輸入、真人朗讀,以及任天堂的聽寫技術。原計劃內置于NC卡中,與神游DS捆綁銷售。NC卡是神游為實現掌機的聯網和存儲功能而研發的燒錄卡,玩家將其插入GBA的卡帶插槽或DS底部的GBA卡帶插槽,再通過電腦或Wi-Fi連接互聯網,即可下載游戲至NC卡運行,并實現聯網功能。

這款軟件最終未能上市。2008年,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情況下,Wii國行意外流產。顏維群認為繼續下去意義不大,遂退出神游,公司由任天堂接管。NC卡項目終止,這套線上發行體系后來被顏維群的美國公司iGware發揚光大。iGware公司最大的客戶即任天堂,任天堂游戲機的Wi-Fi連接服務,包括DS、3DS、Wii等,應用的是iGware公司提供的云端技術。2011年,iGware公司被顏維群以3.2億美元的價格賣給宏碁。

顏維群退出后不久,李蘭云也離職而去。一年后,《神游社交英語開口通》開發完成,提交“馬里奧俱樂部”測試團隊,修改數版,雖然通過了任天堂的內部審核,但未被提上發行日程。

李蘭云回到珠海,第二年投資了一個研發團隊,成立珠海云游科技。早期的業務以外包為主,為昆侖萬維開發頁游,為百游開發單機游戲《新劍俠傳奇》。后者被視為《劍俠情緣》系列的精神續作,2014年發售,評價一般。云游科技如今是小米的兄弟企業雷石科技的合作伙伴,協助雷石在KTV平臺布局游戲。李蘭云不再參與具體的游戲研發,而是利用這些年積累的人脈資源,幫別人介紹項目或團隊,做些對接的工作,在很多人眼里,他是個熱心腸。妻子勸他提前退休,養養花釣釣魚,享受生活。但他更喜歡現在的狀態,自由自在,也不會感到無聊。

在神游,有一次和顏維群聊天。顏維群說,蘭云啊,你人很聰明,就是太花心,什么都想試一下,如果專注做一件事,你肯定能大成。李蘭云覺得這樣挺好。“如果重新規劃我的人生,干脆不要跑出來,不要去金山,不要去第三波,不要去神游,就在老家呆著一直做老師,肯定更舒服。但活著不是為了舒服,我就是想做點有意思的事。我這個年紀講這種話,可能有點裝,但我確實是這么想的。”

有時候,他也會懷念在學校教書的那些日子。既是老師,又是家長。恩施民風淳樸,他的學生大多來自農村,對老師畢恭畢敬,逢年過節總會給老師捎點東西。他立了條規矩,自家種的蔬菜什么的,你帶過來沒關系,但如果是買的,哪怕花一分錢,也絕對不收。等你們畢業,掙了大錢,有出息了,不管給我買什么,我都會照單全收。

他的一名學生,畢業后被分配到縣里的農機站。李蘭云勸他不要去,工廠正在招人,廠里的效益雖然不怎么樣,但只要用心,還是能學到本事,到時候再憑自己的本事,去長三角珠三角之類的經濟發達地區闖一闖。學生聽了他的話,在工廠做了兩年后,去了上海,給個體老板打工,一步步做到公司合伙人,如今回武漢創業。這名學生每年都會給他寄一盒恩施最好的茶葉。

李蘭云覺得,這才是自己這輩子最有成就感的事。不是做游戲,而是做老師。

2007年,蘇州,金山老同事聚會,后排左二為吳競,后排右一為李蘭云

10

2003年秋天,顧運濤加入《大話西游2》項目組。網易當時的那撥人,對做游戲還有一份執念。雖然大家對游戲的理解各不相同,但都是奔著做一款經典的好游戲而去,希望在國產游戲史上留名。

在《大話西游2》項目組跟了兩年,2004年開始規劃新項目。一款3D回合制網游,起初取名《大話西游3》,后因其它項目用了這個名字,改為《創世西游》。

從普通策劃到項目經理,這是顧運濤第一次從無到有創建一個龐大的世界。他希望把這個世界塑造得真實可信,既有厚實的文化底蘊,又有打動人心的故事,不只是一堆數值套了個殼。文案策劃組七人,研究唐朝的歷史文化、政治經濟、宗教信仰,設立八大門派。文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兵家鉆研用兵之道報效國家,佛門慈悲為懷普渡眾生,每個門派單獨拎出來,都能立得住腳。美術專程去了趟山西省五臺縣的李家村,那里有一座南禪寺,其佛殿是中國現存最古老的唐代木結構建筑。他們還把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隋唐史專家黃正建請了過來,給大家開講座,介紹唐朝百姓的衣食住行。

2005年,前排左一是《創世西游》系統策劃沈揚,中間為蘿卜,右為項目經理顧運濤,左下是主策劃倪檸

《創世西游》用的是Bigworld引擎,《天下貳》用的也是這套引擎,立項更早。顧運濤經常和《天下貳》制作人高鈴響(葉航)開玩笑,你們什么時候做完啊,做完了趕緊把人手釋放出來,我們這邊就可以開工了。有一次,聽說《天下貳》終于完工,大家歡呼雀躍,可沒過幾天,又傳來噩耗,所有貼圖得全部換掉。

《天下貳》是另一個故事,不怎么圓滿的故事。制作人的頭銜聽起來很美,但背負的矛盾和壓力,外人難以想象。成王敗寇,一旦表現不佳,立刻失寵,淪為靶子,千夫所指。顧運濤記得那天,網易召開全體大會,矛頭直指《天下貳》。散會后,他走出會議室,情緒低落,感覺整個天都是黑的。看看窗外,天果然是黑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窗上。

《創世西游》最初是按照時間收費模式設計。那兩年,史玉柱的《征途》憑借道具收費模式賺了個盆滿缽滿。時間收費還是道具收費,網易內部有過多次激烈爭論。丁磊很想搞道具收費,但叮當堅持認為道具收費是歪門邪道。《夢幻西游》策劃徐波從網易離職后,在他的新游戲里開了時間和道具兩組服務器,對比下來,道具服效果更好。2008年,網易內部發文,要求今后的游戲產品一律只做道具收費模式。《創世西游》此時已開發過半,倉促修改,在游戲里設置收費點。

2009年年初,《創世西游》第一版上線測試。游戲的名字是大家共同商定的。顧運濤悄悄找了個取名網站,輸入“創世西游”四個字,結果顯示“有才無命”。他覺得不吉利,找到叮當,提出改名,但又不方便說明原因,只是說感覺這個名字不太好。叮當說,既然定了,就不要再改來改去。

項目后期,叮當也參與進來。叮當推崇《魔獸世界》,建議在揚州城加入難民,營造氛圍,從一開始就讓玩家感受到戰爭的陰霾。顧運濤不贊同,揚州城是文士的主城,他希望將這座城市描繪成水墨山水般的畫卷,通過它展現東方文明的燦爛。兩人執著于各自的想法,最后還是以叮當的意見為準。再往后,叮當全面接管《創世西游》項目組。

2009年6月,顧運濤離開網易,尋找創業的機會。網易前市場總監黃華當時在做頁游平臺,做得不錯,顧運濤覺得,頁游可能是未來的方向。第一次創業,沒什么經驗,投了十萬,和朋友合伙開發一款《海島爭霸》的頁游。錢太少,做了半年,沒做起來。第二款選擇的是魔幻題材的Q版回合制頁游,偏日系卡通風格,想做出《魔力寶貝》的感覺。找了一家發行,拉來五十萬,自己也投了錢進去。第一年,錢就燒完了。游戲的雛形做了出來,但技術很不穩定,同時在線一兩百人就宕機,回檔和內存泄漏的問題遲遲解決不了,只好更換主程序。他問新來的主程,技術問題怎么解決。主程說,得推倒重寫。

第二年,沒了外部投資,每個月必須自己想辦法湊齊十萬塊,給大家發工資。見了很多人,找了很多發行,都沒什么興趣。一家頁游平臺看了他的游戲,說,玩法很豐富,看得出是老手做的,但不是市場喜歡的類型。那兩年,頁游最火的是仙俠題材。少數有興趣的,開出的條件極為苛刻,恨不得把整個團隊帶項目一口吞掉。也有人表現得挺有誠意,拍著他的肩膀說,兄弟,我真的是很想投,但董事會那邊不好通過,你要是想讓錢早點到位的話,不如把投資協議改成借款合同。

在網易打了六年工的積蓄,全都砸在這款游戲上。最后實在是走投無路。每天一睜眼,絕望的情緒就堵在胸口。走在路上,低著頭,盯著地面,安慰自己,我已經跌到谷底,最差也就這樣了,有什么好怕的,至少我還能走能動。但就連這樣的話,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把話說滿。萬一真的得個什么大病,公司和家庭就全毀了。就這樣度日如年,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那天夜里,他做了個夢。夢見客廳的吊燈突然不亮了,家里變得很昏暗。他搭了個梯子,爬上去。一看,原來是一個金魚缸罩在吊燈外面。他把金魚缸取下來,抱在懷里,晃蕩晃蕩,水里凈是些小魚小蝦,一晃蕩,全跑了。屋里頓時亮堂起來。

醒來后,他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心想,這兩年我都做了些什么,凈是些小魚小蝦,把光都擋住了,還是放手吧。

結束創業,重新打工。2012年,他進了一家頁游公司,做仙俠題材的頁游,做了兩年。市場部告訴他,仙俠題材已經過時,買量的成本太高,你做的又是回合制,節奏太慢,我們只推數據最好的,你的產品,沒法推。

頁游的水太深,顧運濤不想再碰,離職后和朋友做起了手游。單機版的手游投入不大,開發周期也不長,一個游戲五六十萬就能做下來。但手游的這套分賬模式,小開發商難以存活。月流水一百萬,三成給運營商,四成給渠道,剩下的三成,IP授權方和發行方拿走一多半,再扣掉壞賬,每個月實際到手的錢只有三四萬。有些廠商在游戲里做“暗扣”,偷偷地扣話費,或是通過誤操作誘導玩家付費。他不愿意,掙錢也得站直了掙。站了兩年,最后還是撤了。

人到四十,可選的路已經不多。做獨立游戲,不太現實。上有老下有小,扛不住。這世上,除了做游戲,還有很多責任是你必須肩負的。以前找產品的時候,他接觸過一些獨立游戲人,生存狀況都不是太好。他去深圳拜訪某個獨立游戲團隊,穿過一個像水簾洞般淅淅瀝瀝落水的門洞,走進一間黑咕隆咚的小屋,幾個年輕人正窩在里面做游戲。沒什么錢,卻滿懷信心,就像十多年前做《三國趙云傳》時的他。這個團隊做的是一款僵尸游戲,這類題材很難過審,最后沒談成。

這些年做游戲,幾乎沒什么舒坦的時候。科韻路精神,每天早晨七點起床,晚上九十點下班算是早的,周六經常加班,只有周日有時間和妻子孩子在一起。

最開心的是做《三國趙云傳》的那段日子。沒什么經驗,但也沒什么壓力。沒有公司的壓力,沒有家庭的壓力,沒有房子的壓力。除了游戲,什么都不用想。很純粹,只要想著怎么把游戲做好。投入心血最多的是《創世西游》,從籌備到上線,做了近五年。人這一輩子,有多少個五年可以耗在一款游戲上。現在不可能再去做那樣的游戲,雖然也有類似的機會擺在面前,但他不敢賭,也不想賭。他不想坑了自己,更不想坑了別人。

《三國趙云傳》和《創世西游》的貼吧上,至今仍有玩家發帖懷念。但沒人知道他的名字,這兩款游戲里都沒有他的名字。有時候,他會想,這可能就是命吧。有才無命。

今年夏天,顧運濤再次創業,和朋友組了個小團隊,做創新型游戲的研發。現階段仍然是以生存為第一目標,先做到收支平衡再說。

每開始一個新項目,他就會自信滿滿。親戚奇怪,你哪來的信心,做了這么多年游戲也沒見你掙到什么錢,還敢做游戲。他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玩家總是需要好玩的游戲,需要不一樣的游戲。早晚有一天,自己能夠再做出一款游戲,既被玩家喜歡,又能靠它養活自己養活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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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趙云傳》制作人員名單(待補充)

制作人:李蘭云、徐歷強

程序:張宏資、鄧超、董淑樓、章鵬

策劃:吳競、顧運濤、李進勇、潘攀、王適、龔國輝

美術:潘智捷、袁世輝、楊津龍、張德勝、劉墨、石文江、方育冰、馮成杰、彭翔、董群、鐘濤、馮智毅

音樂:白勺音樂工作室

發行:第三波資訊

大家有沒有注意到,如今我們玩游戲的心態和早年完全不同了

或許是因為品味提高了吧!估計游戲公司都感到玩家越來越難伺候了。

玩游戲想要獲得最大的樂趣,那就必須要付出。記得久遠之前任天堂的社長君島達己就曾經說過,游戲主機和游戲的開發最大的瓶頸,就是玩家不愿意在游戲中花太多的時間進行鉆研。

想想也是,現在大多數的玩家都是如此。一款游戲要是五分鐘之內沒有將玩家的留住,那很有可能會被卸載。即使能吸引我們的游戲,也是在速通后馬上就刪除了。

很難再找到當年“將游戲視若珍寶”的感覺了。

投入的感情不多,收獲的快樂自然也不多。

看看以前我們玩《輻射2》《暗黑2》《秦殤》《刀劍封魔錄》《生化危機》《仙劍》《軒轅劍》《罪惡都市》......是不是將游戲中每個角落,每個細節全都掌握了?

類似《刀劍封魔錄》《暗黑2》《軒轅劍》《幽城幻劍錄》這些擁有公式合成的游戲,哪個玩家不是駕輕就熟的。

想當初玩《炎龍騎士團2》的時候,前期為了給法系人物練級,最后留一個敵方僧侶不打死,四個人物把他圍住,讓法系人物用棍子敲,最多敲到過255回合,當時是真有耐心啊!

沒錯,游戲要玩得盡興,的確需要玩家的付出和堅持啊!

還記得當年在天之痕和仙劍學會“偷竊”之后,我們可是將所有的雜兵全都偷了一個遍。

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當年偷黑白無常的吸星鎖,打黒苗族偷錢,打酒壇子偷酒

不少怪物身上都有加永久值的道具啊!真正將游戲的內容挖掘到了極致。

而類似《火焰紋章》這類戰棋類的游戲,我們會將每一局的優勢全都拿到,所有的寶箱撬開,最大程度減少傷亡,將練級發揮到極致,死了人還要重新讀檔再來。

游戲最大的亮點就是挑戰競技場,多少玩家在這里殺得昏天暗地。

游戲,就是要這樣玩才更有意思嘛!

那么,當年還有哪些游戲讓你愿意花時間來慢慢折磨敵人的呢?

《夢幻模擬戰2》

當年記憶最深的就是《夢幻模擬戰》,對面的指揮官絕對不能殺死,將小兵清光了之后在慢慢將其干掉,這樣才能拿到最高的經驗值。

甚至有時候還必須保護這些指揮官,要不然被該死的友軍NPC給殺死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為什么很多人說重制版沒意思呢?就是練級無聊,自己加血就有經驗,每關就己方每個人一直加血到mp空就能拿到大量經驗值,每次都玩到睡著)

其實《夢幻模擬戰2》的練級方法有很多:

找一個會放火球的魔法師把人團團圍住,一個火球幾十個小兵傷害1,然后我方用范圍回復加血,帶上美賽亞魔劍經驗雙倍,一關就可以練出好幾個經驗滿級

在不少RPG游戲中都是如此,敵方的關鍵人物被砍殺之后,戰局就結束了。

此時玩家就會覺得虧大了,那么多敵兵(經驗包)還沒有搞到手啊!

《三國志曹操傳》

《三國志》系列小編獨愛《曹操傳》,或許是因為這是最初接觸到的版本吧!比較有感情。

大家還記得玄武寶玉嗎?到底是誰想出來的玩意,自己人也坑,就算用白虎恢復也未必有用。

還記得第一次玩的時候,只練自己喜歡的幾個武將,導致曹洪、李典這些“名將”的級別超低。但后來卻發現,很多關卡中這些家伙都是強行上陣的,結果上去被人一刀就砍死了。太尷尬了。

游戲中每個人物都可以轉職兩次,轉職之后能力提升,并且學會各種新技能。那時候我們總是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出場的人練級,盡快到達30級。

其中有不少人都擁有給己方加屬性的法術,像是曹操的氣合,自己隨便加氣合,然后躲在一邊偷偷加經驗。

有時候為了給自己加經驗,專門留一個敵人不殺,各種沒傷害的輔助法術來招呼,使用就有經驗值拿。

我最有成就感的一次,就是在博望坡,不但保住了夏侯惇,而且還將諸葛亮反殺了。當時可把我樂壞了。

游戲中不少人物都是可以不死的,像是典韋和郭嘉,為了救典韋我當時存檔讀檔了好多次,不過這家伙確實給力,后來生怕他死了,專門裝備吃血的袋子。

而郭嘉死不死,主要看你要人,還是要“遁甲天書”。

遁甲天書,配合“回歸”技能的話,那就太完美了。郭嘉還是死吧!

《幻世錄》給咕嚕練級

《幻世錄》大多玩家都是速戰速決,但這么一來的話,就會錯失大量的寶藏和道具。

游戲的精髓其實就是在于發現各種隱藏。當年為了尋找“神秘商人”多少玩家和我一樣,從地圖北面走到南面,期間遇到的所有“黃點”全都硬扛過去。

“神秘商人”這里只要你有錢,就能買到最頂級的道具。

當年沒有攻略,我們即使知道有隱藏道具也不曉得如何拿到。后來知道顯示坐標的方法之后,終于將每一關的隱藏道具搞到手了。

這些道具,隨便拿到一個也能事半功倍啊!凝氣之環、逆十字、幸運緞帶、冥晦之輪、奧義之證、白光之翼、穹蒼之鏈。

游戲有一個比較特殊的關卡“異種”,可以多手一個成員:咕嚕。

必須要等到第二十七回合,咕嚕才會出現。要是你在前面幾個回合就清場,那這家伙就和你有緣無分了。

《幻世錄》最大難點在于哪里?就是給咕嚕練級。

這家伙的戰斗力幾乎為0,就算敵人被其他人打成了殘血,它上也不一定打得死。而別人輕輕碰它一下就死了。

想要將敵人打成殘血,難度非常之大。甚至還需要動用兩位女法師的平A。

運氣好的話,連續打出了幾個殘血敵人,此時還要用緹娜給它加防御,要不然被怪打死了就功虧于潰。讓咕嚕連續殺死幾個人,級別基本上就起來了。

玩《幻世錄》最好不要修改,全靠自己練。

BOSS血量、敵兵的等級,都和玩家級別息息相關。多少玩家修改了級別后,打最終BOSS,打了幾個小時血量仍然是“????”

那么,還有哪些游戲的敵兵曾經被我們折磨過呢?

《月下夜想曲》只要爆裝備和武器的怪物,基本上都被反復擊殺過幾十上百次吧!

爆率決定怪物被殺的次數。當年為了拿到魔紋劍、無限真空刃,敵兵和玩家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啊!

《超級瑪麗》,烏龜表示:時間只有這么多,我看你能囂張多久?

瑪麗:沒關系,死了之后我還能再來,反正命多得很。

《重裝機兵1》,變形蟲和鐵甲炮,玩過的小伙伴應該都是秒懂吧!

《風色幻想3》,凍住巴弗滅之后,然后一堆人圍著直接平A,打殘了不殺,等它自己回血。

《戰神1》,PSP版有一關幽靈幻境里,能卡出bug,幽靈無限刷。那一次我美美地刷到滿級之后發現。踏馬這個BUG卡關出不去了,之前的付出全都白費。

估計大家比較好奇,在街機游戲中最慘的小兵來自什么游戲呢?

那自然就是《三國戰紀》,每一只小兵都要死之前都要將價值發揮到極致。

諸葛亮打黃甲兵為例,5級之前平A打12下,5級之后能打3下。于是玩家開發出了→→aa,這樣能打5下,并且第一下a還多了100分。

后來網絡興起,玩家不考慮游戲幣的問題,開始開發各種速通。但是還有一部分玩家堅持極限貪分,搞出了喪心病狂的“空震”打法。就是→→aa的第一下不打到人,第二下才打,這樣第二下的平a就是5級以下的攻擊力,在諸葛亮都達到了24級的情況下,都能打黃甲兵12下。

玩家們拿到了越來越高的分數,小兵表示:求求你!爽快點打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