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創業板成交量歷史第六
今天指數算是突破3300后的第一次小回調,總體來說還算健康,這次突破每一步都是在不斷確認中進行的,回頭來看,8月25指數正式過3300,接下來8月26日新高增量為真突破。8月31-9月1,也是在反復確認的。 雖然今天指數都下跌,但是滬指是縮量的,創業板中小板放量,也屬于正常,畢竟最近幾天的連續上漲有點過熱。預計接下來創業板會調整幾天,讓我們且行且觀察。
地產板塊今日大漲。萬科盤中一度漲停,收盤漲9.12%。陽光城尾盤漲停,保利地產漲3.91%。海通證券策略分析師認為:“四季度異軍突起的行業有三個特征:低漲幅、低配置、政策或事件催化,今年重視券商、建筑、地產。”
萬科大漲,看到網上說是施工挖到世界級鋰礦,儲量占比16%。我覺得相信這個消息買進去的人明天就得割肉出來,退一步說,即使明天能賺錢出來,這也是個假消息。探礦,檢測成分和估算儲量就是要很長時間的工作, 哪有什么施工挖了一下立刻就知道這里是礦,還馬上算出儲量的事情,我還沒提沒有礦權和開工許可,挖出什么都是國家的。 這事最大的可能性是散布假消息的資金,想借著最近鋰電池概念最火的時候抬一把股價,不出意外萬科可能會今晚公告澄清。
昨日漲停的中國中冶開盤震蕩,午后下跌2.87%。
同花順早盤大漲逾7%,收盤漲1.69%。網宿科技最高漲逾6%,收盤漲3.07%。同花順和網宿科技中報預告業績下降后,股價大幅下挫,隨后同花順低點起來反彈逾40%,網宿科技反彈近40%。
方大炭素午后大幅拉升一度接近漲停,收盤漲5.77%,換手14.67%。有人說今天大跌的鍋要讓方大碳素來背,我也是服。
蘋果和特斯拉概念股長信科技今日股價放量下跌7.8%。長信公告2015年第一期員工持股計劃股票全部賣出,兩年時間多盈利23%,因為杠桿比例為1:2實際收益50%左右。兩年多時間長信股價多數時候在員工持股成本以下波動,期間最大浮虧近60%。長信科技員工持股計劃設置了公司業績指標(最低為凈利增長30%),并根據業績目標達成情況,由控股股東向所有本員工持股計劃參與人提供不同的收益保底承諾。長信科技曾公告15年業績指標如果沒有實現不足部分將由董事長總裁等高管進行現金補償。14年年初管理團隊杠桿融資接盤原大股東股權后,實現對長信科技控股。
煤炭有色鋼鐵等周期股跌幅居前。人工智能概念股拓爾思下跌6.11%,漢王科技下跌6.22%,四維圖新下跌5.52%。
一些業績比較好的近期滯漲股今日表現突出,三安光電放量突破3個月的整理平臺,化工股滄州大化再次放量新高,紅太陽放量創下近期新高。
蘋果的Iphone8發布會已經定檔9月12日了,炒蘋果概念股的已進入出貨階段,畢竟各路的流出信息已經把這次的Iphone8內容透露得差不多了,由于已經炒過一波了,所以Iphone8超過預期不一定漲,低于預期一定會跌,權衡之下肯定是賣壓較大。
最新的Iphone官網售價如下(預測)
第一部 盲者 序 楚留香和他的朋友們
我想楚留香應該是一個相當有名的人,雖然他是虛假的,是一個虛構的小說中的人物,可是他的名字,卻“上”過臺灣各大報紙的新聞版,而且是在極明顯的地位。
他的名字,也在其他一些國家造成相當大的震蕩。
對于一個虛構的武俠小說人物來說,這種情況應該算是相當特殊的了。
一般來說,只有一真實存在于這個社會中的人,而且造成過相當轟動的新聞人物,才能上得了一家權威報紙的第三版。
楚留香,很可能是唯一的例外。
——這個人為什么會是例外,他究竟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我想這個問題大概并不是每個人都能了解的,所以我在寫這篇《楚留香新傳》之前,至少應該先介紹一下楚留香這個人,和他的朋友們。要介紹楚留香,就不能不介紹他的朋友,沒有朋友,就沒有楚留香了。
不論怎么樣,我們當然還是要介紹楚留香。
關于楚留香
小說里一定有人物,人物中一定有主角,無論寫什么小說,大概都不能例外,就算天地一沙鷗中的那只鷗,也是擬人化的,也有思想和情感。
武俠小說中的人物無疑是要比較特殊一點,無論形象和性格都比較特殊。因為武俠小說寫的本來就是一種特殊的社會,小說中人物的遭遇通常都不是普通一般人會遭遇得到的,而且常被“推”入一個極尖銳的“極端”中,讓他在一種極困難的情況下作選擇,生死勝負,成敗榮辱,往往就決定在他一念間。
是舍生取義?還是舍義求榮?這其間往往根本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因為武俠小說的作者一定要讓他的在這種磨練和考驗中表現真正的俠義精神,表現出他的正直堅強的勇氣。
一個人如果經常會受到這種考驗,就好像一塊鐵被投入洪爐中,經過千錘百煉之后,自然會化凡鐵成精鋼的。
所以武俠小說中的主角,通常都是一個非常堅強的人,絕不屈服,絕不妥協,義之所在百折不回。無論他們的外表看來像個什么樣的人,這一點決心和勇氣卻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就算他們的軀殼因愁苦、傷痛、疾病而被傷害,這一點也不會改變,否則他就根本不會出現在武俠小說中,根本就不值得了。
但他們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思想感情,所以他們也有很多種不同的類型,有些冷若巖石,有些熱情如火,有些木訥沉著,有些瀟灑風流,還有些平時看來雖然平凡懦弱,可是在他們面臨大節大事時,卻能表現出一種非常人所能企及的決心和勇氣。
人本來就有很多種,在創造小說中的人物時,當然也應該有很多種不同的形態,否則這種小說也根本不值得寫了。
就算在武俠小說的人物中,楚留香無疑也應該算是一個很特殊的人,有很多值得別人喜歡、佩服、懷念之處。
因為他冷靜而不冷酷,正直而不嚴肅,從不偽充道學,從不矯柔做作,既不會板起臉來教訓別人,也不會擺起架子來故作大俠狀。
所以我也喜歡他。
所以我一直都想把他故事多寫幾個,讓別人也能分享他對人生的熱愛和歡樂。
他這一生中本來就充滿了傳奇,有關他的故事本來就還有很多還沒有寫出來,每一個故事中都充滿了冒險和刺激,充滿了他的機智與風趣,也充滿了他對人類的愛與信心。
不把這種故事寫出來,實在是件很遺憾的事,而且讓人很難受。
所以我又決定要寫了。
在重寫這個人之前,我當然希望大家都能了解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楚留香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盜帥只有一個
江湖中人都知道楚留香——“楚香帥”,卻很少有知道這個人在哪里?有多大年紀?長得什么樣子?
因為他成名極早,所以有人說他已“垂垂老矣”,可是也有人說他還很年輕,甚至還有人說他已學會“駐顏之術,能夠使青春常駐”。
因為他有“盜帥”之名,所以有人說他只不過是個比較有本事的大盜而已,可是也有人說他的“盜”只不過是一個手段而已,一種為了使人間更公平合理的手段,而且他已經將這件事化作一種藝術。
一種極風雅的藝術。
有很多朋友都認為我在開始寫他的故事時——那張短箋,最能表現出他這種特性。
“聞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極盡妍態,不勝心向往之,今夜子時,將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
這是他要去“取”一尊白玉美人前,先給那個主人的通知。
他要取一樣東西之前,一定會先通知對方,要對方好好防備。
他甚至還會告訴你,他要來取此物,只不過因為你已經不配擁有它。
這是件很絕的事,實在很絕。
所以就連他的對頭們也不能不承認,這個人是獨一無二的。
江湖中永遠都不會有第二個楚留香,就好像江湖中永遠都不會有第二個小李飛刀一樣。
風流飄逸處處留香
可是楚留香和李尋歡不同。
他沒有李尋歡那種刻骨銘心的相思和痛苦,也沒有李尋歡的煩惱。
在他心里,這個世界是根本就沒有什么不能解決的事,所以也沒有什么真正能令他苦惱的問題。
只不過人也是個人,有人性中善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
可是他總能將惡的一面控制得很好。
有時他也會做出很傻的事,傻得連自己都莫名其妙,有時他甚至會上別人的當。
幸好他總是很快就會發覺,而且就是上了當之后,也能一笑置之。
他總認為,不管在多么艱難困苦的情況下,能夠笑一笑總是好事。
沒事的時候,楚留香總喜歡住在一條船上。
一條很特別的船,潔白的帆,狹長的船身,輕巧快速,甲板光滑如鏡,通常都停留在海邊,船舷下通常都吊著一瓶從波斯來的葡萄酒,讓海水把它“鎮”的剛好冷得適口。
他不在這條船上的時候,也有人替他管理這條船。三個女孩子,聰明而可愛的女孩子。
蘇蓉蓉溫柔體貼,負責照料他的生活衣著起居,李紅袖是才女,對武林的人物典故如數家珍,宋甜兒是女易牙,精于烹飪,蘇蓉蓉和李紅袖都很怕她,怕她說“官話”。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廣東人說官話。”
宋甜兒說的官話確實很少有人能聽得懂,可是人與人之間如果心意相通,又何必說話?
楚留香的鼻子從小就有毛病,從現代的醫藥觀點來看,大概是鼻竇炎一類毛病。
所以他常常喜歡摸鼻子。
可是這種毛病并沒有讓他苦惱過,這條路不通他就換一條路走,鼻子不通,他就訓練自己用另一種方法呼吸。
人生中有很多事都是這樣的,偉大的畫家建筑師眼睛往往不好,偉大的音樂家往往耳朵不太靈,貝多芬晚年已經是個聾子。
楚留香的鼻子不好,卻最喜歡香氣。
每當他做過一件很得意的事情之后,就會留下一陣淡淡的,帶著郁金香花芬芳的氣息。
第八個故事
像楚留香這么樣的一個人,當然有很多朋友,各式各樣的朋友。
他的朋友中有少林寺的方丈大師,也有滿街化緣的窮和尚,有冷酷無情的刺客,也有感情沖動的少年,有才高八斗的才子,也有一字不識的村夫。
胡鐵花也是個妙人。
他喜歡找楚留香拼酒,喜歡學楚留香摸鼻子,沒事也要“臭”楚留香幾句,找楚留香的麻煩。
他也和楚留香一樣,喜歡酒,喜歡女人,喜歡管閑事,打抱不平。
——喜歡他的女人,他都不喜歡,他喜歡的女人,都不喜歡他。
楚留香這一生中做過各式各樣的事,好事做得固然多,傻事也做得不少。他幾乎什么事都做,只除了一件事。
——他絕不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任何人能夠勉強他。
這就是楚留香。
他這一生中實在是多姿多彩,充滿了傳奇性。
也許就因為他是這么樣一個人,所以無論他走到哪里,都會遇到一些與眾不同的人,發生一些不同凡響的事情。
只要有關他的故事,就一定充滿了不平凡的刺激。
楚留香的故事,我只寫過七篇,有:“血海飄香”、“大沙漠”、“畫眉鳥”、“蝙蝠傳奇”、“桃花傳奇”、“借尸還魂”和“新月傳奇”,若還有第八篇,恐怕就是別人冒名寫出來的。
對于那些冒古龍的名,寫楚留香的故事的人,我雖然覺得啼笑皆非,卻也很感激他們的好意。因為他們至少對古龍這名字還看得起,至少也和我一樣,覺得楚留香這人很有趣。
只可惜他們的寫法和做法未免有些無趣而已。
楚留香的故事,每篇都是完全獨立的。現在我就要寫他的第八個故事。以后有關楚留香的故事,我把他歸納于楚留香新傳。
有敵也有友
每一個作家,寫稿的經歷都是有轉變的。風格有轉變、文字有轉變、思想有轉變、名聲有轉變,稿費當然也有轉變。
能活在這個世界的作家中,不能轉變的,就算還沒有死,也活不著了。
——就如一個作家寫了一部很成功的小說后,還繼續要寫一部相同類型的小說,甚至還要寫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
——如果一個作家不能突破自己,寫的都是同一類型同一風格的小說,那么這位作家就算不死,讀者心目中,也已經是個“死作家”。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退就是死。
新就是變。
我寫楚留香“新”傳,當然一定要變,只不過我寫的“楚留香新傳”,寫的還是“楚留香”。
——寫的還是楚留香和他的朋友們。
楚留香是個非常可愛的人,他當然會有很多朋友,一個有很多朋友的人,當然也不會沒有很多仇敵——一個人如果總是常常維護他的朋友,怎么會沒有朋友。
仇敵往往會給一個最致命的傷痛,可是朋友們仍然還是一個人一生中最重要的。
無友亦無敵,平靜過一生的人,日子也許過得安詳快樂,是不是真的快樂,就很難說了。
可以確定的是,我們的“香帥”楚留香,是絕不愿意過這種日子的。
他“有友”,也“有敵”。
他的朋友多,仇敵也不少。
為了深入這個人,我不但要變他的朋友,也要變他的仇敵。
是應該先變朋友,還是先變仇敵呢?
朋友。
無論任何順序上來說,朋友,總是占第一位的。
楚留香的朋友們
胡鐵花
要寫楚留香,當然不可不寫胡鐵花,我在前面雖然寫過,可是“一點”是絕對不夠的。
所以現在我還要再寫好幾個“一點”。
胡鐵花不是楚留香,我們甚至可以說,他和楚留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這個世界上往往就有很多事情都是這個樣子,恩愛的夫妻,親密的朋友,往往都不是同一類型的人。
他們都以四海為家,浪跡天涯,行蹤不定。
只不過楚留香并不是個浪子,胡鐵花才是。
楚留香是個游俠。
游俠沒有浪子的寂寞,沒有浪子的頹喪,有沒有浪子那種“沒有根”的失落感,有沒有浪子那份莫名其妙無可奈何的愁懷。
游俠是高高在上的,是受人贊揚和羨慕的,江湖大豪們結交的對象,是“胯下五花馬,身披千金裘”,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濁世佳公子。
浪子呢?胡鐵花不是游俠,是浪子。
他看起來雖然嘻嘻哈哈,希里嘩啦,天掉下來也不在乎,腦袋掉下來也只不過是個碗大的窟窿,可是他的內心里卻是沉痛的。
一種悲天憫人卻也無可奈何的沉痛,一種“看不慣”的沉痛。
他只有坐下來喝酒。
這種心情當然不是別人所能了解的,別人愈不了解他,他愈痛苦,酒喝得也就愈多。
他的酒喝得愈多,做出來的事也就更怪異,別人也就更不了解他了,到后來,有些人甚至已經認為,他已經變得像是以前傳說中的“酒丐”、“瘋丐”那一類的人物了,有些人甚至索性認為他已經變成了個瘋子。
只有楚留香知道胡鐵花絕不是個瘋子,所以胡鐵花為了楚留香也可以做出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甚至可以把自己像火把一樣燃燒,來照亮楚留香的路途。
有很多讀者都認為楚留香這個人是一個可以令大家快樂的人,可是在我看來他這個人自己是非常不快樂的。
姬冰雁
姬冰雁看起來是非常不快樂的,冷冷淡淡的,面無表情,在香港制作的電視劇集里,他甚至被女孩們稱之為“木頭”。
這種說法真是荒謬可笑到極點。
姬冰雁不是木頭,也不是石頭,也不是冰塊。
他是座火山。
在他已經凝固冷卻多年的巖石下,流動著的是一股火燙的血,他也像胡鐵花一樣,隨時可以為他的朋友付出一切。
中原一點紅
在某一方面來說,中原一點紅做事的方法是和姬冰雁有些相同的。
他一身黑衣,面如死灰,瞬息殺人,面不改色。
他是天下索價最高的職業殺手,“合約”一訂,永無更改,他要殺的對象也就死定了。
他的劍術精絕,“殺人不見血,劍下一點紅”。他的一劍刺出,只要能奪取對方的精靈魂魄就已足夠,又何必要別人多流血。
——他是個藝術家,不是屠夫。
他的“合約”只有一次沒有完成,因為他忽然覺得這一次他要殺的對象是他的朋友,是一個值得他尊敬信任的朋友。
這個朋友當然就是楚留香。
左輕侯
左輕侯是擲杯山莊的主人。
擲杯山莊在松江府城外,距離名聞天下的秀野橋還不到三里,每年冬至前后,楚留香幾乎都要到這里來住幾天,因為他也和季鷹先生張翰一樣,秋風一起,就有了莼鱸之思,因為天下唯有松江秀野橋下所產的鱸魚才是四鰓的,而江湖中人誰都知道擲杯山莊主人左二爺除了掌法冠絕江南之外,親手烹調的鱸魚更是妙絕天下。
江湖中人也都知道,普天之下能令左二爺親自下廚房,洗手做鱸魚的,總共也不過只有兩個而已。
楚留香恰巧就是這兩個人其中之一。
但是這一次楚留香到擲杯山莊來,并沒有嘗到左二爺妙手親調的羹魚湯,卻遇到了一件平生從未遇的、最荒唐、最離奇、最神秘、也最可怖的事。
他為左二爺解決了這件事,所以不管他出了什么麻煩,左二爺也會為他解決的。
像左輕侯這樣的江湖大豪,為了解決一件事,通常都是不計一切后果,不擇一切手段的,甚至連身家性命,都在所不惜。
這或許也就是他們能成為武林大豪的原因。
不寫的朋友
楚留香的朋友多姿多彩、五花八門,而且全都精彩絕倫,誰也不知道楚留香究竟有多少個朋友,可是這一次我只寫了這幾個。
因為和我們這一次將要看到的這幾個故事中無關的朋友,我不寫。
關系不大的,我也不寫。
楚留香認識很多種不同的女孩子,有的姿容宛妙,有的溫柔體貼,有的刁蠻潑辣,有的心如蛇蝎,可是她們也有相同的地方。
她們見到楚留香的時候,她們的心,就會變得像初夏暖風中的春雪一樣溶化了。
可是我并不認為她們是楚留香的朋友,因為我總認為在男女之間“友情”和“義氣”是很少會存在的,也很難存在。
所以我不寫。
還有一些根本不是朋友的朋友,出賣朋友如刀切豆腐,吃起朋友來如吃龜孫,錦上有花,雪里無炭,恩將仇報,口蜜腹劍,嘴里叫哥哥,腰里掏家伙。
這種“朋友”,你叫我怎么辦?
疑問和傳言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楚留香這么樣一個人存在,那么在他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是個傳奇人物。
一個傳奇人物所引起的爭議和問題,通常都是非常多的,無論在他生前死后都一樣。
目前街頭巷尾,大街小巷,尤其是在臺北,大家都在談論著楚留香。
大家最有興趣的一個問題是——
楚留香和他的三個“天使”——蘇蓉蓉、李紅袖和宋甜兒之間,有沒有什么特別的關系?一個風流倜儻的楚留香,三個甜甜蜜蜜的小女孩,同居一船,會怎么樣?能怎么樣?
答案是:
——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你說應該怎么樣,大概也就是那么樣一個樣子了。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一定要那么想,誰也沒有法子叫你不那么想。
對不對?
楚留香的身世
有關于這個問題,是最容易回答的,因為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
因為楚留香根本就沒有過去,只有現在和將來。
版權問題
在一個有文明有文化有法治的地方,一個創作者的權益,是絕對會受到保護,如果他的版權受到損害,對方一定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關于“楚留香”版權問題卻是一個很滑稽的例外。
一個小說中的人物能夠被群眾所重視,被群眾所歡迎寵愛,造成一股相當大的轟動,使得這個人物能夠在娛樂界、影視界,甚至音響唱片界甚至服裝界、建筑界,都造成一種相當大的轟動,這種光榮,當然屬于大家的。
屬于制作者,以及扮演劇中人的演員明星們。
可是這個人物的版權,絕不屬于哪部電影或是哪部電視劇集的制片、導演、演員,就算那個演員是明星也一樣,不能例外。
阿嘉莎克麗斯蒂創造“包洛特”,柯南道爾創造“福爾摩斯”,無論哪一個行業,如果要使用“包洛特”和“福爾摩斯”的名字,都一定要經過作者本人或是作者親屬、后代同意,而且要付給他們相當龐大的一筆數目作為權利金,無論哪一種行業都不能例外。
伊恩佛來明創造的“〇〇七”,更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無論哪一行要用“〇〇七詹姆斯龐德”作為宣傳號召,都要經過作者的同意,“史康納利”和“羅杰摩爾”是無權做主的,因為他們只不過是飾演這一個角色的演員而已。
楚留香呢?
我笑了。
我只有笑笑,講起來我可以打官司,而且我可以說我是絕對可以受到法律保障的。
可是我只有笑笑,因為自古以來中國的文人是不喜歡打官司的,打官司太麻煩,太不好玩,肥肥和秋仔卻又是那么好玩的人。
除了笑笑,還能怎么樣?
可是在一個有法治,有文化的地方,這個問題還是應該提出來讓大家來對準眼睛看一下的。
用眼睛對準來看一下的意思,換句話來說,也就是希望有關這種事件的各方面也應該用一種非常“文明”的態度,來“正視”這種問題。
我相信這一定也是千千萬萬辛苦創作的朋友,所希望的有關方面正視的問題。
結論
江湖中關于楚留香的傳說很多,有的傳說甚至已接近神話。有人說他,“駐顏有術已長生不老”,有人說他“化身千萬,能飛天遁地”。
只有一件事,是大家公認的。
如果楚留香要在今天晚上偷光你的褲子,那么明天早上你大概就再也找不到一寸可以穿在你腿上的綢緞絲棉皮毛布料了。他甚至可能連一張不透光的紙都找不到。
甚至有很多人相信,他能夠在你不知不覺間,偷掉你的腦袋。
最妙的是他不偷褲子和腦袋,只偷天下大多數人都希望去偷的東西,比如說,奸佞的壞心,盜匪的惡膽,這些都是他要偷的。
這種“偷”是一種“偷”?還是一種藝術?
現在我又要寫楚留香了,寫的是“楚留香新傳”,因為他這一生中實在是充滿了傳奇性,不可不寫,也不能不寫。
他無論走到哪里都會遇到一些非常不平凡的人,發生一些非常不平凡的故事,只要有關他的故事,就一定會充滿了一些非常不平凡的興奮和刺激。
在“楚留香新傳”中,我準備再寫有關他的四個故事。
四個故事都是全新的,而且完全獨立。
我要寫的這四個故事,第一個故事我相信大概是大家都想不到的故事,而且是會讓大家都大吃一驚的。因為這個故事在一開始時,楚留香就已經是個死人。
能夠讓大家都大吃一驚,豈非正是一個作家的最大目的之一。
所以這個故事我想不寫都不行。
所以現在我就要推出“楚留香新傳”的第一個故事——午夜蘭花。
第一部 盲者 第一章 鐵大爺
風在呼嘯。
風是從西面吹來的,嘯聲如鬼卒揮鞭,抽冷了歸人的心,也抽散了過客的魂魄。
幸好沒有歸人,也沒有過客。
這里什么都沒有。街道上沒有驢馬車轎,店鋪里沒有生意往來,爐灶中沒有燃薪火炭,鍋鑊里沒有菜米魚肉,閨房也沒有呢哺燕語和脂粉刨花油香。
因為這里已經沒有人,連一個走路的人都沒有。
一片死寂。
不知道在什么時候,鳳忽然停了,死寂的長街上,卻忽然有一條自大拖著尾巴走上了這條鋪著云散青石板的長街。
有人在大路。
有一個盲人。
這個盲者穿一身已經洗得發白又被風沙染黃的青布花裳,用一根白色已變灰的明杖點路,點上了青石板,"篤"的一聲響,點上了黃土路,悶悶的"噗"的一聲。
風又來了。
招牌在風中搖曳,招牌上的鐵環與吊鉤摩擦,聲音如拉鋸,令人牙根發酸,白狗在吠叫,吠聲嘶啞,破碎的窗紙被風吹得就好像痛苦的呻吟與喘息。
盲者已經敲起了他那面招沫客人的小銅鑼,鑼聲清脆,卻又忽然停止。
——那些讓人愉快的聲音到哪里去了?
——那些店鋪里的伙計正和婦女老溫討價還價的聲音,刀勺在鍋子里翻炒烹炸的聲音,媽媽打小孩屁股的聲音,小孩哭聲,小姑娘吃吃的笑聲,骰子擲在碗里的聲音,醉漢的笑聲,酒摟上那些假冒江南歌語唱小調的聲音。
那些又好玩、又熱鬧的聲音到哪里去了。
鑼聲停,大吠聲也停頓。
盲者的手垂下,他手里的輕鑼小糙,忽然間就好像變得有千斤重,心里忽然也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恐怖。一因為他不知道?
他以前到過這里,可是他不知道這個平常很繁榮的小鎮,已經因為某一種神秘的原因,是變成了一個死鎮。
不知道,豈非正是人們所以會恐懼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他停下來,他的狗前爪抓地,身子卻在往后縮、沒有人,街上沒有人,屋里也沒有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沒有人,沒有人就應該沒有危險,因為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就是人。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動物殺人比"人"殺得更多?
于是盲者又開始往前走,甚至又開始敲響了他那面小小銅鑼。
過了一下子,他的狗也開始往前走,這一次它是跟在他的主人后面往前走了。
一狗就是狗。
這個本來十分繁榮而且相當安祥平和的小鎮,竟然會忽然變成一個杏無人跡的死鎮?
盲者當然會覺得奇怪。
可是他如果能看得見,他一定會覺得更奇怪。
因為這個小鎮雖然荒廢寂無人,但卻還是很"新鮮干凈"的,屋角里并沒有蛛網,鐵器也沒有生銹,燈中的油沒有枯,剩下的衣物被褥也沒有發霉,甚至連桌椅上的積塵都不多。
——這里的居民,難道是在一夜間倉皇遷走的?
——他們為什么要如此倉卒遷移?
盲者輕輕的敲鑼,緩緩前行。
鳳在吹,暮云低垂,人影瘦如削竹。天地間一片暗淡,淡如水墨。
忽然間,有聲音從遠處響起來了。是馬蹄聲,輕輕的,慢慢的,簡直好像盲者的明杖敲在地上的聲音一樣,雖然并不十分悠閑,但卻十分謹慎小心。
來的當然絕不是歸人,也不是過客。
——歸人的歸心似箭,只恨不得能早一點回到父母妻子兒女的溫情里,過客趕路心急,怎么會如此從容?
這種蹄聲,本來只有在春秋佳日、名山勝水間才能聽得見。
此時此地,時非佳時,地非勝地,忽然有這么樣一陣蹄聲傳來,而且來的不止一騎一人,甚至不止十騎十人。
來的是誰?為什么來?
盲者慢慢的往后退,他的狗也跟著他慢慢的往后退,退入了一個陰暗的屋檐下。他已經聽出來的人最少在三十騎之上,甚至可能超過五十騎。
因為他的耳朵一向很靈,因為他是盲人,如果一個人的眼睛看不見,豈非只有用心用耳朵去聽?來的人果然有五十騎,五十一騎。五十一騎快馬,名種,純種,快,快而經久,千中選一,價如純銀。如果說他們是"日行千里"的快馬,也不能算太夸張。可是現在他們卻走得很慢。五十一騎快馬上,五十一條男子漢,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有可是其中最少的有五十個人有某幾種共同的特點。——他們都非常精壯勇猛驟悍,他們都曾身經百戰,本來都應該言冷靜沉著,可是現在卻又全部顯得非常急切焦躁不安。他們在這種情緒下,本來應該打馬飛馳,馬累死,人累死,都沒關馬是健馬,人是好漢,能多快,就多快。可是他們為什么這么慢?五十一騎,五十個人,他們這么慢,是不是因為另外那個人?不是的。另外那個第五十一個人,他的精氣,他的體魄,他的神采,他的兇從他身上所透露出的那種力量,部不是另外五十個人所能比得就算那五十個加起來也比不上他一個。因為他就是西南道上所有英豪俠客的支柱,坐鎮在長安鐵大爺。——鐵大爺沒有別的名字,他就姓鐵,他的名字就叫鐵大爺。
——鐵大爺身高七尺丸寸半體重一百三十九斤,據說他最寵愛的女人羊玉曾經要求他為她做一件事。
她要他脫光衣服運一運力,讓她數一數他身上能夠凸起肌肉有多條?
三百八十六條。
羊玉告訴她的閨中密友:"真的有三百八十七條,一條都不少,每條都硬得像鐵一樣。"鐵大爺"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的硬功夫",是天下聞名的。
他的愛妾羊玉,"溫柔如羊,潤滑如王",也沒有人不知道。
只可惜這位羊姑娘的閨中密友,并不是一位像她一樣溫柔的大姑娘,而是個溫柔的小男人。
——在某些方面來說,外門硬功無敵的男子漢,是絕對比不上一個溫溫柔柔的小男人的。
鐵大爺當然絕不溫柔。
他的脾氣暴躁,性如烈火,從來也沒有等過任何人,現在他看起來遠比他的隨從們更像急,他的馬也更炔,可是他也在慢饅的走。
為什么呢?性烈如火的鐵大爺,是幾時學會忍耐的?怎么會變得如此遷就別人?
因為一頂轎子。
在這五十一騎快馬間,居然有四個精赤著上身,穿著繡花撒腳褲的俊美少年,用一種舞蹈般的步伐,抬著一頂轎子,走在鐵大爺的鐵騎旁。
轎子在這個小鎮最豪華的"四海酒樓"前停下,鐵大爺立刻弓身下馬,另外五十騎上的騎士,幾乎也在同一時間中用同一姿態下得馬來。
抬轎的少年放下桿,打起轎簾。過了很久,轎子里才慢慢的伸出一只手,搭上了這個少年的臂。
這只手修長柔美潔自,指甲修剪得非常仔細,皮膚光滑如少女,搭在這少年黝黑結實粗壯的手臂上,顯得更刺眼。
這只手無疑是個少女的手,手上還戴著三個鑲工極細致的寶石戒指,每一個戒指的價值至少都在千兩以上。
這個女孩當然是鐵大爺的愛寵,所以他才會等她,所以她才戴得起這種戒指。
令人想不到的是,從轎里走出來的,卻是個已經老得快死的小老頭。
一個穿一件翠綢緞子上繡滿了白絲小兔長袍的小老頭。
一個無論誰看見都會覺得惡心得要命的小老頭,可是他那一雙瞇瞇的小眼里,就像是有一雙刀。
他的人還在轎子里,這雙刀已經盯在瞎子的身上。
盲者已經蹲了下來,蹲在陰暗的屋搪下,就好像一個縮入了殼中蝸牛,以為他看不見別人,別人也看不見他,可是這個穿一件繡花長袍的老人已經走到他面前了,雙眼如刀,眼光已經盯在他的臉上。
老人的腳步輕如兔,盲者的眼睛瞎如編幅,可是他的狗已經全身繃緊如弓弦。
盲者不知道。
他看不見四下的殺機,看不見老人的刀眼,也沒有聽見那狡兔般的腳步聲。
老人盯著他,很久之后才慢慢的口頭,鐵大爺就在他回頭處。
他沒有說話,可是他的眼卻在問:"是殺?還是不殺?"其實他根本用不著問的,"寧可惜殺一百,不可放掉一個。""殺",應該是唯一的答復,只要一個很簡單的手勢,這個盲者就已被亂刀分尸。
生命是如此可貴,為什么又會常常變得如此卑賤。
日落、黃昏,暮色漸深,夜色已臨。盲者已經走在另一個市鎮的一條小巷里,小巷深處,依稀仿佛可以聽見一聲聲木魚聲,就好像盲者手里明杖點地聲一樣空虛單調而寂寞。
寂寞又何妨?只有活著的人才會覺得寂寞,只有活著的人才會有這種總是會令人冷人血液骨髓的感覺,那至少總比什么感覺部沒有的好。
盲者居然還沒有死,他自己也在奇怪,那些人為什么沒有殺他?
小巷盡頭處、有一扇門,窄門;敲這扇窄門,敲一下,停,然后再敲四下,三快一慢,停,然后再兩下、盡量要在這六次敲門聲中,充塞人一種很奇怪而有趣的節奏感。
于是窄門開了。
來開門的人,是個天生就好像是為了來開這種溝的人;窄窄的門,窄窄的人,提一盞昏昏沉沉的燈籠,平常得很,可是在乎常中卻又偏偏顯得有點神秘兮合的樣子。
窄門里是個已經荒廢了的庭園,荒草沒徑,花木又枯,一位頭白如霜腰彎如弓的老太太,獨坐在屋檐下用"通草"結一朵花。
假花。小小的白色假花。
花未結成,就是死的。大屋、高檐、長廊、孤燈,老嫗,古老的宅院,冷冷的夜色,遠處的風聲如棄夜泣。
盲者停下,向老嫗曲身致意。
"三嬸,你好。"
"我好,我好,你也好、你也好。"老太太中午的臉上露出了難見的微笑:"我們大家都好,還都活著,怎么會不好。"說到這里的時候,她剛結成一朵花,雖然蒼白無顏色,但卻很精致、很好看。
看到她自己結成的這朵花,老太太臉上的微笑忽然僵死,就好像一個最怕蛇的人,忽然看到自己手里有一條蛇一樣。
——這不是蛇,是一朵白色的菊花。
——看到自己結成了一朵假花,這位老太太為什么會變得如此恐懼?
盲者看不見她這種突然的變化,只問:"侄少爺呢?""他也不錯,他曳很好,"老太太再次露出笑容:"看樣子他最近也死不了的。""那就好極了,"盲者臉上也有笑:"我能不能進去看看他。""能,能,"老太太說:"你進去,他本來就在等你。"育者踏上級級如痕濃綠的石階,走上長廊,白色的明杖點著舊地板,"篤、篤、篤",從老婦的身邊繞過去,走人了一扇門。
他聽老太太一直不停的在咳嗽喘息,卻看不見她忽然開始在流淚。
眼淚滴在花瓣上,晶瑩如露珠。
——無論是老嫗的淚,還是少女的淚,都同樣清純晶瑩。——眼淚就是眼淚,眼淚都是一樣的,可是這個看來心死已久的老婦人,為什么會忽然為一朵假花流淚呢?
可是屋子里什么都沒有,桌椅擺設家具字畫杯盞,別的屋子里應該都有的,這里全都沒夸這間屋里只有一盞燈,一張榻,三個人。
三個人里有兩個是站著的,這兩個穿一身直統統的藍布長袍子,直蓋到腳面,袖子也長得可以蓋住手,甚至連臉上都罩著個藍布套子,除了一雙眼睛外,別的地方全部看不見。
可是一個明眼人只要看她們的體態和行動,還是可以看得出她們都是很細心的少女。
另外一個人斜倚在軟榻上,是個非常清秀,非常年輕男人,有兩條非常濃的眉,一雙大眼清澈明亮得就好像天山絕頂上那個大湖一樣,眼神里還充滿了一種飛揚歡躍的神采,看起來又好像是個剛贏得獵鹿大賽牧野的健兒。
年輕的生命,飛揚的神采,充沛的活力,無比的信心,異常出眾的外貌,富可敵國的家世,可是……
盲者走進來,向少年致敬意,少年不還禮只露齒而笑。
只笑,雖然不還禮,可是笑容溫良。
"十叔,你去過了?有沒有看見那個大塊頭?"少年的聲音不但溫良而且爽朗,"那個大塊頭有沒有看見你?"盲者微笑。
"鐵大爺又不是個瞎子,怎會看不見我?"
"可是就算他看見你,一定也好像沒看見一樣,因為他根本看不出你是誰。"少年用一種非常興奮的神態問盲者,"對不對?""對。"
少年大笑。"那么有眼無珠的王八蛋,怎么會認得出你這個瞎子,就是柳先生?"盲者也笑了。
"你不能怪他們,我裝瞎子的本事,一向是第一流的。"盲者說~"就算你裝得不像,他們也想不到的。"少年說,"天下第一眼明察秋毫柳明秋柳先生,怎么會是個瞎子,誰想得到?"他的眼神忽然黯淡,淡如秋之晨月。"天下有很多事都是這個樣子的,譬如說,又說誰能想得到當代四公子中的江南慕容,居然會……"江西熊,吃不窮,喝不窮。
江南慕容,玲戲百變無窮。
關東怒,一怒之下,尸橫無數,再怒之下,尸橫四處。
江東一柳,劍法風流無故手。
這位江南第一名公子,并沒有說完他要說的這句話,他的表情忽然又改變了,忽然又問盲者:"那個大塊頭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身旁總是帶著一大票中看不中吃的小伙子。""這一次好像有一點不同。"不盲的盲者說,"這一次他帶去的人,至少有二十七個有用,而且非常有用。""非常有用?"慕容公子問,"多么有用?"
柳明秋自問:"公子雖然是江南人,想必也應該知道,在湖廣閩粵的名公巨卿府邸中,有一個最出名的戲班子,叫做弄玉班。""我知道。"慕容笑了,"我早就聽說過了。"
他笑得好像有點不太正常,不懷好意,因為這個"弄玉班"就是這樣子的,就希望有錢的公子哥兒對他們不懷好意。
他們都是從四五歲的時候就進了"弄玉班",從小就要接受極嚴格的訓練,能歌能舞能酒能彈,不但多才多藝,而且善解人意。
"其實他們真正精通的,并不是這些事。"柳明秋說。""不是這些事是什么事?""是殺人。"柳先生說,"要怎么樣才能在最適當的時候,把握著最有利的機會,用最快速有效的方法殺人,而且要在殺人后全身而退。"他說:"這才是弄玉班那些漂亮的男優們,受訓練的最終目的。""難道那些可愛的小男孩都是可怕的殺手?"慕容公子問。
"是的。"柳先生說:"殺人的代價是不是通常都要比取悅別人的代價高得多?""是的,"慕容不能不承認,"一般來說,通常都是這樣子的。""所以他們明為優倡,其實卻從小就要接受非常嚴格殘酷的殺人訓練。,柳先生說,"經過十年到十二年的這種訓練后、他們每個人都被訓練成一個非常有效的殺人者。""有沒有人不能接受呢?"
"有。"柳明秋說,"不能接受,就要被淘汰。""被淘汰的,就只有死?"
"是的。"
柳明秋說:"經過每年一次的淘汰之后,剩下來的人已經不多了。這些人每一個都冷酷無情,都有毒蛇般的靈動狡黠,狐一一般的好猾,駱駝般的忍耐,而且都精干縮骨、易容、狙擊、突擊、刺殺,尤其是其中一部分叫絲的人。""絲?"公子間,"絲緞的絲?"
"是。"
"他們為什么要叫做絲?"
"因為他們都是經過特別挑選,在弄玉班的訓練之后,又被送到東流撫桑的伊賀谷去受三年忍術訓練的人。"柳先生又解釋:"經過這種嚴格更殘酷的忍者訓練之后,他們每個人都能將身體像蛇一樣妞曲變形,躲藏在一個別人絕不能躲進去的隱密藏身處,等到一個最有利的時機,才風竄而出,狙擊突襲,殺人于瞬息之間。""哦!"
"他們有時甚至可以不飲不食、不眠不動,蟋曲在一很窄小的地方三兩天,可是只要一動,對方通常就死定了。"柳先生說:"他們這種形態,就好像毒蛇中最毒的那種青竹絲"一樣。""那么,他們為什么不叫青竹絲?"
"因為他們的掩護色并不一定是青的,他們看起來也不像是蛇。"慕容笑了。
"有理,非常有理。"他衷心稱贊,"絲,就是絲,哪里還有更好的名字?"江南慕容世家的傳人,品鑒力一向是非常高明,這一點從來也沒有任何人能否認。
第一部 盲者 第二章 絲路
夜。今夜。今夜有月,不但有月,而且有燈。
這個也不知道為了什么原固忽然在旦夕間死了的小鎮,今夜又忽然復活了,死黑的長街上,又變得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鐵大爺帶來的人,在夜色初臨時,就已經在這個小鎮上每一個可以系燈的地方,都排起了一盞可以"氣死風"的孔明燈。
仍然有風,又已有燈,卻還是沒有人聲,所有一切可以象征生命躍動旋津的聲音,仍然全都沒有。
長街依然哀如墓道,只有一個人默默的在街上踱步,從街頭踱到街尾,從街尾踱到街頭。
沒有聲音。
鐵大爺帶來的五十騎,雖然矯健精悍,飛躍跳動有一種任何人都不能抑止的樣子,可是現在卻全部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這個翠綠長袍上繡白絲小兔的老人在街上踱步。
人與馬都一樣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他,就連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鐵大爺都不例外。
老人穿綠袍,用一種任何人看到都會覺得很不舒服的姿態在這條長街上來來回口的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走走停停,看來看去,在兩旁的舍屋店鋪里穿進穿出,誰也不知道他在于什么,誰都看他不順眼。
可是他一點都不在乎。
在別人眼中看來,他最多也只不過是個非常令人嘔心的老人而已,可是在他眼中看來,這些人全都是死人。
老人終于停下,停在鐵大爺的面前。刀一般的銳眼又瞇成一條線。
"二十七。"
老人只說了這三個字,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身經百戰,出生人死,一生中也不知經過多少驚濤駭浪的鐵大爺,聽到這三個非常平常的三個字之后,臉上卻忽然露出一種非常不平常的表情。顯得又緊張,又興奮,又熱烈,就好像一個賭徒,在他準備下一注空前未有的大賭注之前,忽然聽到某一個神秘的人物,給了他一個秘密"消息"一樣。
——一個可以讓他穩贏不輸的消息。"二十六?"鐵大爺立刻用一種賭徒的急切口氣問:"你真是看準了是二十六?"老人不回答,只用一種"大行家"的姿態點了點頭,——大行家的口答通常都只有一次。
大行家的這一次回答,通常都是絕對正確的。
鐵大爺仰面向天,深深吸氣,天上有月,月如燈,鐵大爺又長長吐出一口氣。
老人那雙自嫩的手,已經搭上一個精壯少年的肩,往轎子旁走過去了,看起來就仿佛一位有貴寵的嬌慵美人搭著她心愛侍兒的肩走出溫泉浴池一樣。
鐵大爺的精力卻仿佛鐵箭在弦。突然開聲大喝:
"來,來人。"
"有!"。五十騎中,有十三騎,馬上人仍穩坐雕鞍,面如板、頸如棍、肩如秤,背如龜殼、腰如老樹,連動都沒有動一動。
另外三十六騎士,甫上馬,又下馬,下馬時腰如春柳,曲如蛇盤。年紀都在二十左右,年輕明亮的雙眼里,都帶著種蛇信般的靈活毒狠和一種說不出的堅冷忍耐。""二十六,"鐵大爺說,"只要二十七。"
他的聲音低沉而嚴厲:"有病的人,先退,有情愁糾纏的人,也退。"沒有人退。
鐵大爺大怒,怒喝:"難道你們都想死在這里?"沒有人開口,不開口就是默認,每張臉雖然都非常漂亮,可是每一張漂亮的臉上都帶著種"隨時都愿意死"的表情。
鐵大爺盯著他們,終于輕輕的嘆了口氣:"那么你們不如現在就去死吧!"三十七個人,三十六把刀。
每個人腰畔都有刀,"嗆"的一聲,二十九把刀齊出鞘。
還有八個人的手雖然已經握上刀柄,只不過是握住而已。
他們的刀仍在鞘。
然后,就在這一剎那間,這八個人就已經是八個死人了。
——每個人的咽喉上忽然間都已多了一道鮮血的切口。
就像是一個人在用剃刀刮鬢角時,一不小心留下的那種紅絲般的切口,可是紅絲一現,鮮血就好像噴泉一樣噴了出來。
他們幾人倒下時,他們的血剛好噴上去,他們的血灑落時,都沒有落在他們身上。
——這是他們的幸運?還是不幸?
他們的熱血競落入冷泥中,連那種本來就可以冷煞人的秋鳳秋雨落人其中之后都可以被冷死的冷泥中。
八道細如芒絲般的毫光,八條血絲切口,血如泉噴,光如電閃。
穿自絲兔綠繡袍的老人剛好坐進他的轎子,轎簾剛剛垂下,三十六死士中剛剛有二十九人手握刀將拔,剛剛有八人手雖握刀,卻沒有拔刀的樣子。
就在這一剎那間,轎子里忽然有一蓬牛芒般的閃光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出來了。
忽然間,一下子就飛出來了。
忽然間,一下于就有八個比較沒種的人的鮮血,像噴泉一樣噴了出來,噴上半天。
——不管這個人是好人也好,是壞人也好,是有種也好,是沒種也好,只要是人,血就是一樣的血,噴出來的時候,都一樣可以噴得半天高。
這是人類的幸運?
圣賢與傖俗,英雄與懦夫,在某種情況下遇到了同樣一件事,結果并沒有什么不同,如果他們同樣被別人砍了一刀,他們的血都同樣會噴了出來,賢愚勇懦一樣。
因為他們都是人,"人"就是這樣子的,人世間有很多事都不十分公平。
八個人倒下,還有二十九個人站著,沒種的人倒下,有種的人不倒。
"有種"的意思,就是夠義氣,有膽量,不怕死,面臨生死關頭時,絕不會皺一皺眉頭,更不會在應該拔刀的時候不拔刀。
在戰場上,在生死關頭間,愈怕死的人,反而死得愈快,就好像賭場上,錢愈少愈怕輸的人,通常都會輸得最多。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
"我已經把這個地方每一個角落都看過了。"綠袍老者說:"這條街七十丈距離之內,最多只有二十六個藏身之處。"他又補充:"我的意思是說,只有這些蛇絲才能夠在里面躲三天三夜的藏身之處。""我知道。"
"所以,也只有二十六個人能知道這二十六個藏身之處。""我明白
"現在我就要他們藏進去,"綠袍老人說,"在你和慕容的決戰日之前,他們的藏身處除了你我和他們二十七個人之外,絕不能被第二十八個人知道。""這一點我當然也明白。"鐵大爺輕輕的嘆了口氣,"只可惜這一點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明白,還是不夠的。"他在嘆氣的時候,他的眼中已經有了刀鋒般的殺機,刀鋒般掃過另外的那些人,用一種很悲傷的聲音問他們:"你們是不是也明白我們這位高師爺的意思呢?"他當然不會等他們的答復,一個操生殺大權,隨時都在主宰著別人命運的人,通常只發命令,不容抗命,只提問題,不聽答復。
所以鐵大爺的問題又接著問下去。
"如果你們都能了解高師爺的意思,那么現在你們應該知道怎么辦。"——怎么辦,除了"死"之外,還有什么別的辦法。
除了死人是最可靠的保密者外,還有什么人都夠讓多疑的高師爺信任。
讓高師爺信任也許還比較容易一點,要讓功成名就的一方霸主鐵大爺信任,就比較困難了。
——沒有疑心,怎么能成霸業。
——沒有霸業,又何必疑心?
跟著鐵大爺來的這五十騎,都是他的死黨,跟著他也不知跟了多少年了,他要往湯里去,他們就跟著他到湯里去,他要往火里去,他們也跟著往火里去,可是,他在軟玉溫香中時,他們也在。
鐵大爺一向是一個很會用人的人,一向是個好"老人",所以他才是大爺。
所以他的兄弟聽到他這么說的時候,立刻就有了很多種不同的反應。
——大家都覺得鐵老大是在故作姿態,唬唬那些小王人蛋。
這是跟著他只有兩、三年的人的想法。
——這是大爺故意這么說,以進為退,以退為進,讓這些小鬼心甘情愿的為他賣命。
這是跟著他已經有五、六年的兄弟的想法,他們都認為他們的老大這么說只不過是一種姿態而已!
可是從小就跟著他的那些人,聽到他說的這種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
只有這些人,才是最了解他的。
——為了達到目的,不擇任何手段。
他們從小,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聽到他們的老大重復不停的訓他們的這句話,"訓"得他們這一輩子永遠都忘不了。
——如果你要讓一件秘密永遠不泄露,那么你只有讓聽見這個秘密的人全部死光。
除了那二十九條絲之外,每個人都知道他今天只有一條路可走。
不是"絲路",是死路。
"絲路
慕容本來就好像已經衰弱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現在才問:"絲路,你是不是在說絲路?""是的,柳先生說:"有絲,就有絲路。"
"你說的那條絲路,是不是從漢時開辟,從盛唐通達,從長安始,經河西走廊,過嘉峪關,通黑水域,到達敦煌的那一條絲路?""不是?"
"絲路有兩條,當然也是從長安始,由北走,出關,入哈密,吃哈密瓜,吃完哈密瓜后,就從通化、伊犁、阿爾泰山,一直走到我們所不知道的異國。"不盲的盲者說,"這一條是北路。"他解釋:"去異國,帶中土的絲綢去,返來時,帶異國的奇巧珍玩,胡琴,胡床,碧眼美人來,這些可以在一趟行程中就獲暴利的人,都把這條路叫做天山北路。""那么是不是還有一條天山南路?"
"是的。"
不盲的盲者柳先生說:"出發后,過高原,走西域,樓閣、沙車,沿疏勒走,而達目的。"他說,"在那些行旅客商的稱呼中,這條路,就叫做天山南路。""不管天山南路北路,都是絲路?"慕容問。
"具的
"你說的是哪一條路?"
"都不是。"柳不盲說,"我說的這條絲路,并不是一條路,而是一個人。""為什么?"
"因為這個人,在那些把自己的性命看作游絲般的絲士心目中,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路,"柳先生說,"因為沒有他這個人,他們就無路可走。""所以這個人就叫做絲路。"
"是的。"
"好,好極了。"慕容贊揚,"絲,絲路。"他嘆氣,"你就算用西門吹雪的劍對準在我的咽喉上,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