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鎮2(我的小鎮披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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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詳情介紹:

我的小鎮:第二章

今夏,我要出遠門了,到很遠的地方去讀書。走之前,自然要到親戚們家走一趟。我對父親說,趁著離出發還早,我去姥姥家住幾天吧。

兩天之后,略做收拾,父親開車把我送到了姥姥家。當我的腳跨出車門,踩在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時,我隱隱覺得自己所要尋找的,不僅僅是一個童年的夢。

若干年后的今天,小鎮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人們最終忍耐不住小鎮的崎嶇,但又覺得想要離開她似乎不太可能,于是就在緊挨著小鎮的一塊平原地蓋起了房子,一間又一間,一年又一年,漸漸成了規模。蓋好了一家就搬走一家,最后連最懷舊的人也搬離了小鎮。我的姥姥,一位對自己住了幾十年的古式小樓懷有深厚感情的老人,就是在這股搬遷潮流中,在兒女們的勸說下,最終搬進了新房。聽說小鎮里現在還有人住,那是實在年高不愿意再離開的老人們。小鎮,已經幾乎是一座空鎮了。

放下行李,我獨自一人去了小鎮。走在空蕩蕩的街上,感覺一切如故,只是不見了當年的那些熟悉的面孔。也好,沒有了參照,我又可以做回小孩子了,小鎮年歲那么大,不會在乎我長了這么幾歲。于是心里輕松起來,童心跨越時空一下子回到了現在。

當然先要去看看牌坊,上面的字自然全都認得了。一看之下,全然明了。 這是一座貞節牌坊,整體都由或長或方的石塊雕刻堆砌而成,牌坊的頂部橫著一匾,上書三個正楷大字:節孝坊。下面刻有注釋:旌表已故貢生張逢泰之妻楊氏坊。這就是當年我和小伙伴們看到的橫著的字。豎的當然更多,是兩南兩北,兩里兩外,兩長兩短四幅對聯。 面南的對聯,短一點的靠里,由石匠用利刃刻在內柱上,為五字聯,寫到:

芳名留百世 清節著千秋

這十個字,筆筆勾劃利落,字字平正豐滿,讓人忍不住地去想象刻者的文化素養。長點的那一幅對稱于外柱上,為九字聯,上書:

惟孝德乃大品重霍岳

其貞正而固清溢汾流

同樣瀟灑漂亮。 轉到牌坊的另一邊,就看見了朝北的那兩幅,也是一樣的格式。短聯曰:

人往清風在 代終大節留

長聯上則鐫著:

露冷霜寒徑荒松不老

冰清玉潔軒室蘭自香

這座歷經歲月而絲毫不見傾頹的石坊,這四幅長短相映、對仗工整的楹聯,讓一位苦守貞節孝義的女子長久地為人們所稱頌著。

關于這座牌坊當然有故事,我也是剛剛從姥姥口中得知。我長這么大,姥姥才第一次跟我提起,也許是覺得小時候我不能夠完全聽懂。故事講的就是這位貢生張逢泰的妻子張楊氏。當時正值清朝,這張楊氏在懷著孩子時不幸死了丈夫,年紀尚輕的她本來能夠再嫁,但一想起腹中的孩子就不忍心了,于是后來干脆打消了這個念頭。也難為她含辛茹苦二十年,終于把兒子養大了。兒子挺有出息,憑著努力和機緣,在又過了二十年后成了一個大官。做了大官的兒子,覺得母親實在太苦了,除了極力盡孝外,心里萌生了給母親造一座牌坊的想法。在當時造牌坊可不像蓋房子那么簡單。封建社會朝野上下、君王臣民對女子的德操都看得很重,像建牌坊這等公開認可一名女子品德的舉動,除非皇帝御批,否則誰也不敢擅自動工。兒子不怕麻煩,經過多方籌劃,一級級上奏,又接受層層調查、審核,最后朝廷的圣旨終于下來了:準奏。牌坊至此得以開工建造。工程一直進展得都很順利。就在最后即將完工,要將豎在牌坊頂端的一支三叉戟模樣的尖頂插上去的時候,負責建坊的年老工匠命令暫時停下。他跑去找主人家,對這位姓張的大人說,牌坊馬上就要建成了,這牌坊意義重大,因此最后要確定一下是否這個女子真的始終如一,如果是,牌坊的尖頂就敢豎直,如果不是,那么尖頂的中柱就得折彎一點,否則這牌坊的后代是要遭天譴的。這可是件大事,兒子惴惴不安地回家去問母親。這張楊氏聽了兒子的話,一個人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她對兒子說,你叫他們折彎一點吧。于是,這牌坊的尖頂就像我現在看到的一樣,成了彎的了。

聽完這個故事,我忙問姥姥,這張楊氏的兒子有沒有怪她,鎮上的人有沒有看不起她呢?姥姥說當然沒有,誰還能不做錯點事,再說一個女子要苦守這么長時間實在不易,而且她并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大家對這件事是寬容的,因此這苦命女子得以安享天年。 我終于放下心來。忽然我又想起了先生的警告,先生說過不要攀這牌坊,那么他也一定知道這個故事的,他也如此尊敬牌坊的主人,真是讓人高興。

聽姥姥說先生早已不在中學教書了,學校也已經搬出了古廟,建起了教學樓。學校里的學生,越來越多了。我沒有再去古廟,搬離了學校的古廟,不會再有那份神秘與學識相融的氣氛;我也沒有去新建的中學,先生那個時代的學校,已經越來越少了。

我沿著街道慢慢地往前走,腦子里面一會兒滿是回憶,一會兒又是一片空白,兒時那個長長的橋洞,在不知不覺間已被我穿過了。待到發覺時轉過身一看,怎么會這么短?正驚奇著,發現已經走到了一座大院旁,定睛一看,正是小時候徘徊最久的那個院落。

當然已經沒人住了,門口的石獅一只被削掉了半個腦袋,而另一只的右前爪連同爪下的繡球已經不知去向,抬頭看題匾,也已經剝落多處了。門虛掩著,我推門輕步走了進去,眼前的情景頓時讓人心頭暗淡。只見石桌石凳,俱已傾頹,磚砌地面,有雜草夾縫,那木窗,也已折損多處,而正屋之內,實是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了。我知道,這座當年在我心中氣派大方的院落確已荒廢了。

我的心思沒有停留于猜測主人家的去向,只是怔怔地站在院子中間望著滿地落葉發呆,腦海里浮現出了曹雪芹先生《紅樓夢》中的《“好了歌”注》:“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這幾句,說的不正是眼前的情景嗎?光陰荏苒,時過境遷,事物的變化,常常在人意料之外,又總是不出人意料之中。 站了一會兒,我回過神,出了院子,沒有再去別處,徑直回姥姥家去了。

以后的幾天,我多半時間待在家看書,看累了,就再去小鎮走走。每走一次,對童年的回憶就加深幾分。我知道,那段時光不會再重現,但這加深的回憶讓我即便是失落也失落得踏踏實實。小鎮,在我心中有了永久的記憶。

“北漂”20年,做中國最健康的披薩,這個新西蘭人想要這樣愛地球

叫板披薩的亮粉色招牌掛在三里屯不遠的中國紅街當中,馬路對面就是夜店扎堆的工人體育場。如果在街上看到身穿同色系工裝的“披薩騎士”,大喊一聲叫板的口號:Go!Go!Go!還會收到同樣熱情的回應。

“ 這是我們和北京玩兒的一個游戲。 ”

披薩店的老板,Jade Gray 用帶著兒話音的北京腔對我說。這個在中國工作生活了將近20年的新西蘭人笑聲爽朗,除了能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也像許多北京男人一樣在夏天穿著背心、短褲和人字拖,熟稔地跟路過的隔壁大爺、不時來送貨的供應商閑聊幾句。我在紅街另一側、小巷里的正門口見到他時,他正對著電腦聚精會神地算賬。

“一般常來的人都是走這條小路進來,” Jade 說,周五下午四點多,陸陸續續落座的客人已經讓并不大的店面看上去很有人氣。意外的是,這家在大眾點評網上常年高居 9.0 分的披薩店最受歡迎的,是獨創的幾款全素披薩和全麥健康薄底披薩。

“因為不吃奶酪,已經很久沒在外面吃過披薩,聽說叫板做了純素奶酪(不含奶制品,椰子代替),特意趕來拔草。” 大眾點評上類似這樣的評論不在少數,想要“做全中國最健康披薩”的叫板也的確從菜品研發到用料都花了不少心思。

為了確保生產出來的面粉不帶任何化學物質防腐劑,叫板選用了最好的黑龍江面粉,純手工制作之外,配料也采用了新西蘭空運來的進口馬蘇里拉奶酪。除了全麥健康薄底比薩和全素的披薩,用紅薯替代土豆做成的薯條也是常年上榜的小食。

在這之外,寫在墻上的 “保護環境、熱愛地球”字樣,和菜單里“適量點餐”的提醒也讓人難免好奇,看上去它想要提供的似乎不只是獨特設計的菜品。“因為我們要做有思想的披薩 —— Pizza with purpose”,Jade 在解釋這句口號時先賣了個小小的關子。

事實上這并不是他在中國的第一份事業,也不是生活過的第一個城市。在此之前他曾經做過滑雪教練、養牛場經理,開過健身房和酒吧。披薩店是目前最穩定的生意,但在一下午的聊天之后,我想他的思考遠不止食物和生意本身。

兩進兩出的東北之行

Jade 第一次來中國是1996年,但是對“外面的世界”的向往早在7歲就已經萌芽。

那一年,在本地經營連鎖超市的父親突發奇想,決定休息一年,開著房車帶家人去環游世界。在此之前,出生長大的新西蘭南島小鎮特威澤爾(Twizel)就是 Jade 以為的全世界。

游歷五十多個國家后,Jade對外界的探索和認知以無法想象的速度被拓寬和沖擊,“我的腦子都崩了。” 這段經歷在生命的起初徹底為他打開了一扇無限寬廣的門,也正如后來的公司名稱“拓荒者”,讓 Jade 在事業和生活上始終保有不斷開拓和冒險的勇氣。

大三暑假,Jade揣著相當于人民幣4000多塊的新幣第一次來中國,在哈爾濱做了兩個月的滑雪教練。那時的外國人,少的“走在路上都有人一直拿相機拍你”,他翻出當年一臉桀驁的照片笑著回憶,但其實初到中國的經歷并不都是愉快的。

“可以免費滑雪就很滿足,”這個走路之前先學會了滑雪的新西蘭人提及此處還是一臉驕傲。對自然的天然親近和對戶外運動的熱愛讓他抗過了零下四十多度的嚴寒,來亞布力滑雪場消費的“大老板”們更是讓從小浸潤在商業環境中的 Jade 嗅到了巨大的商機,要知道,在此之前,“未來是中國的”還只是一句大學導師建議他輔修中文的說辭。

“同樣是經商,難道在家里接手父親的連鎖超市不好嗎?” 我問。

“對,但還是不一樣,” 他用手指在桌上劃出兩條線,比劃著說:“我的身體里一直有兩條線,一條是商業的,因為我家里都是創業者;另一條是環保,這是我的熱情所在 , 我覺得可能得在超市之外探索一個新的方式把這兩個東西結合起來。”

而Jade 說到的“另一條線”,仍舊是來自他的父親。13歲時從父親那里得到的“綠色和平”小冊子和書里倡導的理念,讓從小熱愛戶外運動的 Jade 非常著迷。環游世界的經歷讓他意識到,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像自己的家鄉一樣擁有如此豐富的自然資源,也讓他在很早就明白,帶給他真正快樂的是健康的空氣、樹木、鳥、下雪、滑雪和爬山,并不是錢。

大學畢業時聽說大城市鐵嶺的一家新西蘭農場有份管理33頭新西蘭黑牛的差使時,Jade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下來,成為了一名東北牛仔。卻沒想到這是他中國生活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農場是當地人開的,據說除了Jade之外還有兩位日、韓外籍員工,但 Jade 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只靠一臺bb機和外界保持聯絡的Jade住在當地一戶老鄉家里,跟他們同吃同住 —— 現在回憶,只有跟老鄉一樣實誠的東北菜是唯一一點溫暖。但工作上的巨大壓力、生活習慣的不適和內心的孤獨感還是壓垮了他。

“ 再也不想回中國了。 ”

就這樣,關于中國的夢想燃燒了3年后,以一句年輕氣盛的誓言告終。但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個曾經負氣發誓再也不回來的地方,最終承載了人生最重要一段時光。

我的家在這里,我走不了

新西蘭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整整一年的時間,他過的逍遙安逸,直到接到麥當勞的電話。

2000年左右,正是知名外企進入中國開疆拓土,500強正風光的時候。麥當勞給出的offer相當誘人,連 Jade 試探著提出的其他附加待遇福利要求也一口答應了。于是,離開一年之后,Jade 賭氣一樣第三次回來,頂著麥當勞北方區高管的頭銜空降北京。

過了一年 “一切都好,但沒有熱愛” 的白領生活之后,Jade 等來了開創事業的第一次機會。他和朋友看準中央音樂學院附近的留學生市場,先后開了兩家健身房,又在SARS來的時候趁房租縮水,在五道口租下門面,開了一家咖啡店。很快,這家名為lush的咖啡店及餐吧就成為當年五道口最火的去處。

他非常清楚的記得,03年北京一夜之間變成空城,和擔心焦慮的家人就是否離開爭執不下的時候,對著電話脫口而出:“我的家在這里,我走不了啊。” 話說出口,他自己也怔了一下,“我才意識到,我的全部生活都在北京了,我的朋友、房子、狗、公司、員工都在這,這不就是家嗎?”

通過食物關心地球

事實證明,選擇留下來最終成為了Jade事業上至關重要的一次轉機。他在非典期間入手租下的華清嘉園底商如今已經是 “宇宙中心”五道口的黃金地段,而 lush 到今天為止,仍舊是他最扎實、穩定的一塊生意。

也是在lush,Jade 終于將思索許久的環保企業理念付諸實踐,開始探索一個至今在中國仍屬少數的商業模式。

通過網上學到的知識,Jade先是成立了一個環保部,從水電、原材料、垃圾處理等方面進行改善。在得到驗證之后,他將整套模式復制、升級,創立了今天的叫板披薩。換句話說,叫板披薩是一個DNA里流淌著環保基因的品牌

除了從一開始就保留環保部,進行嚴格的資源管控和垃圾處理標準。叫板所有店面,從設計到裝修也請到理念一致的設計師共同完成,三里屯這家店目之所及的木材全部來自胡同里廢棄回收的木頭,膠水、刷漆、食品包裝也全部遵從了綠色、環保和可循環的原則。

披薩店的英文名沒有順理成章叫作 Jade’s Pizza , Gung Ho!Pizza 里的 Gung Ho 取自曾在中國生活 60 余年的新西蘭人路易·艾黎參與創建中國工業合作社(工合)時提出的口號“共好/一起工作”。在管理思路上,Jade 也完全奉行這一理念,邀請老員工以入股的方式成為合伙人。

社會企業 = 不賺錢嗎?

有了一點名氣之后,叫板的披薩和企業理念為越來越多人所熟知,也開始有大公司找上門來合作。

訂餐APP "餓了嗎"社會企業部跟叫板一起合作研發了環保包裝之外,Jade 還被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請去做社會企業相關的演講,北大社會系的學生甚至將叫板定為實習單位,這給了 Jade 很大希望。但他也明白,要真正觸達更大的資本和更廣大的人群尚需時日,至少目前,要扭轉大眾將社會企業和不賺錢劃上等號的成見,要做的還很多。

“其實環保跟資本是不沖突的”,Jade說,經濟學上對于兩者的定義分別是對資源最有效的整合和利用(economics is the most efficient use of resources)和減少對資源的過度使用(reduce the use of resources),完全沒有沖突。但想要影響更大的資本,批評和說教是沒有用的。“我必須啟發、驅動他們,讓他們覺得這是可以賺錢的新方向、新機會。比如看到越來越多的千禧一代,來這里吃飯,而不是必勝客和達美樂。”

2016年,叫板比薩成為中國大陸地區第二家獲得B Corp (共益企業)認證的企業。B Corp 旨在重新定義商業成功,通過嚴格的社會和環境績效標準,公共透明度和法律責任,利用商業的力量減輕貧困,應對氣候變化,建設當地相互聯接互助的社區和氛圍輕松有趣的工作場所。

如今,叫板披薩已經開到四家店,長城下還有一個院子,Jade 每周的時間幾乎平分給了這兩個地方。健身房、酒吧和另一家披薩店的股東身份仍然保留著,但泡夜店、做 DJ 的生活仿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年紀大了,我喜歡規律的生活” Jade 笑說,如今他最享受的,是每天早上七點做一杯咖啡,和女朋友爬長城的時候。

“會讓我想起小時候家里的生活,城市和自然沒什么邊界,有足夠的時間在家做飯吃。” 20年過去,Jade 跟所有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們一起經歷了非典、汶川地震、奧運會,他覺得中國最大的改變是“自信了”。“說實話有過不適應的階段,作為外國人那種優越感和特殊通道消失了,感覺自己像所有公民一樣在進入一個國家之前要被審核,在這里的行為要遵循這里的規矩。但我覺得這是好事。” Jade 說起北京這些年的變化,像是聊起一位多年的朋友,眼神里有些復雜的感情。

“那么,未來會一直在北京生活下去嗎?”

“說不好,但其實跟自然接近的地方,就會有我的生活。” 他說。

部分圖片攝影:郝亦樺

其他圖片來源:Jade Gray